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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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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应该不是血:“不知哪里弄脏了。对不起,对不起!”她恨不得立刻躲进卫生间清洗。

    “你……经常会这样?”刘萃华仍然吃惊。

    安晴是粗心一点,一辈子里好像有过几次弄脏了衣服、怎么也想不起红色是从哪儿沾来的,但也不至于经常啊!她有些生气:“不是的!”

    刘萃华放心了一点:“是张老师主动找你,还是你找过来的呢?”

    “承他关照,答应留我。”安晴回答得客气一点。总不能说主人家恳求她留下吧?

    “哦。”刘萃华更放心了,笑着对安晴点点头,走进了宅子。安晴皱起眉。是她多心吗?总觉得他有点介意她在这里做工……他不喜欢她在这里做工?

    为什么?

    不管怎样,张老很高兴见到刘萃华,留他谈得很晚,彭姨陪得也晚,当晚就在随园里睡了。她在屏风外、靠着房门;安晴在屏风里头、靠着窗。半夜,安晴就被一声尖叫吓醒。

    彭姨脸都白了,坐在床上,披头散发、语无伦次,说有一个鬼面人探头在枕边、把她吓醒,她一叫,那鬼面人从门口跑了。

    她形容的鬼面样子,正是张老给安晴的傩面。

    那张傩面仍然好端端的挂在安晴床头墙上,要摘下来,必须跨过安晴的床。安晴自认就算睡得再死,那样的话也会惊醒。何况彭姨说她一叫、鬼面人从门口跑掉,那时安晴也立刻睁开眼睛,看到傩面好端端的在原处,怎么可能?

    要末世上有两副傩面,但是张老亲口说,当年只刻了一副,样式独创,一直私家留着,再没有第二副傩面传于世上。

    要末彭姨撒谎?而彭姨歇斯底里的咬死了:撒谎的是安晴。一定是安晴在玩什么鬼把戏!

    到此地步,多说无益。安晴默默收拾东西要走人,张老留她,她苦笑。她从来不是会留在一个地方跟谁争执的人。

    阿松也跑来了,拉住安晴的行李包带:“你要走?”不赞成的扬起两道剑眉,“走了,不是谁都以为你心里有鬼?”

    “嗯……”那又怎样?安晴看着他紧紧攥住她包带的双手。再说,又关他什么事。

    “不可以!那样我、我不高兴!”阿松索性直接握住她的双手,“留下来,拜托!我喜欢你。”

    他的手滚烫。

    安晴慌得想摔手而逃,看了看他的眼睛,静下来。他的眼睛明亮而紧张,是真的纯粹想留她,而没有太多异性之间的渴望。懂得什么叫喜欢呢,这样的大男孩?所谓的喜欢,是像喜欢一只古怪的小动物、或者喜欢一个特殊朋友那样的喜欢吧?

    总共没交谈过几句话,能被人这样看重,也是她的福气。安晴心软下来,垂着头,把行李包归位。

    彭姨仍在叫嚷,花匠又来了,埋头锄草,什么都不问、像什么都听不见。他就是这么个木讷冷漠的男人,听说张老刚搬进随园时,他是搬运工,摔坏了张老一箱子瓷器,也不晓得道歉,张老笑笑,并不责备,倒开高价把他留下来当花匠。张老是这么以德报怨的慈心人。

    安晴想,就算为了张老,她也应该忍一忍,多留一会儿。

    手机铃响,安晴没看号码就接起来:“哪位?”

    “我是东林。梁东林!”那边叫嚣。安晴发呆。这是谁?曾经在她名片夹里占据第一位,茶室一幕后就被她删除了。这人好像早就从她生命里离开,跟她不相干似的。

    “听说你现在过得挺好?”口气酸溜溜。

    安晴保持沉默。她好不好,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不好时他也没在乎过不是吗?

    “我有急用,想借一笔钱。”他报上个数字,不大,区区几个月工资而已。而已!

    她为什么要为他白做几个月?

    “安晴,你另结新欢,说走就走,我可没有吊住你,随便你走了!留下的烂摊子都是我收拾的。我没让你跟我爸妈交代!”他邀功。

    安晴张大嘴巴。什么?明明是他移情别恋。她没有跟他计较,为彼此留一步余地,安安静静离开。她没让他跟她爸妈交代!

    黑白可以这样颠倒过来讲的吗?

    “安晴,想想我们从前的情份。”他放低声音,“要不然——你还有照片在我这里。”

    “什么?”安晴觉得跟对方不是一个种族的。他说的话她听不懂。

    “那几张、还有那几张照片……”他提示她,“给你新朋友知道不太好吧?”

    安晴血往脑门上冲。

    两人都年轻,又谈及婚嫁,总有些亲密举止,坏就坏在留了照片。尺度么,艳照门是不至于,传出去总归不雅。尤其是,她如果还想嫁人,而对方又看到的话,肯定心中会生个疙瘩。

    安晴想不想嫁阿松?从来没想过!但是一想到阿松、还有随园的其他人可能会看到那些照片,她心里还是堵了个大疙瘩。

    当初她为什么会跟这种人谈恋爱!还讨论买房、装修,跟真的一样。

    阿松在话筒那边切切哀求:“帮帮忙嘛!这么久的情份……也不是多大笔钱……”

    安晴现在知道她为什么会跟他谈恋爱。因为他一直会求,不算很大的要求,一遍遍哀求。她就是对这种人没抵抗力。

    小阳台上,风铃轻轻的摇,声音清婉,像在同情她。安晴发现这串风铃是用铜链子直接固定在砖墙上的,从锈迹来看,应该很早就在这座房子里了吧?它上面刻着:“贺随园富贵花开,子珍谨镌,民国三十七年。”

    安晴不太会换算年份。那个时候的女人如果活到现在,几岁呢?应该是个老人了吧?

    仿佛有什么阴影滑过她身边,安晴觉得脖子一凉,她匆匆跑到洗手间,看耳垂下裂开了一道小口子,如一道诧异张开的小嘴巴。

    外头走廊里,钟点工切切的问彭姨:“听说很早前这里住了一家人,后妈老是打小孩,后来爸爸气死了,小孩也死了,是不是真的?你那天晚上撞的是不是鬼?”

    “听谁嚼舌根!”彭姨一口堵住她,“你见没见过鬼?没见过就别瞎说。干活去!”

    “你吓得烧纸钱,还当谁不知道!”钟点工嘟嘟囔囔走开,“干什么活。再闹,回头我辞工了。什么比命重要。”

    鬼么?安晴茫然的看着镜子,还是觉得不真实,也就并不特别害怕。

    她下了决定,把手头的余钱倾囊交给粱东林。说是借,双方都知道,不用讨论还期了。安晴在随园的工作也无法再辞掉。有鬼?有死人她也得做下去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穷人什么资格独善其身。

    三

    对安晴来说,在随园的日子,再也没有最初的时候轻松了。钟点工换了一个、又换了一个,总做不长;彭姨依然的想赶她走,脸色越来越难看,纸钱也越烧越多;连理财师刘萃华也劝她走:“担心你留下来可能不太好。理由?唔,可能是我多心……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安晴烦恼得吃东西都不对味了,饭菜、还有水,经常好像搀着怪味。整座随园,唯一不希望她走的好像只有张老——哦,还有阿松。

    阿松拥有无敌的青春笑容。他站在安晴面前,咧开嘴,没大没小的伸手揉安晴头发时,安晴的心情也轻松了。为了阿松的缘故,她甚至喜欢上那两头大丹犬。

    这样的大犬也活不长。

    安晴见到忽然有个中年男人上门,吵:“您老人家总不能连亲儿子都不认!”一口京腔。京腔这东西也怪,说好了,悦耳动听,说不好,怎么听怎么油滑。

    张老同他对吵:“你看我快死了过来等我的死肉吃?告诉你,一毛都不会给你!”

    中年男人拉下脸,就手往身后一划拉,拉出个十岁小孩:“小峰正好放暑假,没人照顾。这总归是您孙子。我给您摞这儿了!”抬腿走人。

    为了跟长辈重修旧好、把十岁小孩单独往长辈这儿一丢,打算让“孩子的魅力”征服老人?也许能奏效。安晴很佩服这位父亲。

    “畜生,畜生!早时候怎么没见他想着我!他就是这几年看我有几个积蓄,怕我死了他一毛都捞不到,所以过来刨食的!”张老气哼哼。安晴没见他这么生气过,看来那不孝子伤得他不轻。

    “那,要把这小孩送回去吗?”安晴小心的问。

    “……”张老对着窗外凝视一会儿,脸上却泛起一丝笑意,“不用了,让他留在这儿吧。”

    虎父无犬子,十岁的小峰人精人精的。胖墩墩小脸上总带着笑,对着张老比对着他爸爸还恭敬,手贴着裤缝,口呼:“张老师!”张老负气:“我不是你老师!”小峰答道:“爸爸说了,您没消气,我就比着别人一样,叫您老师!”张老哼了一声,扭过头,小峰牛皮糖一样笑嘻嘻继续粘上。

    这么粘了几天,出了事。小峰打算跟大丹犬玩儿。其中一只大丹犬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一口咬向他!张老瞥见,大叫一声,脸都青了,情急之下举起拐杖向它当头劈去!

    “咔啦!”拐杖打折,张老跌在地上,大丹犬呜咽着负伤而去,另一只物伤其类、暴跳如雷,若非行凶者是主人,只怕当场要扑上前报仇。阿松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重新控制住。小峰毫发无损,就是吓坏了,满脸泪花扑进张老怀里:“奶奶,你到底疼我——奶奶!”

    ——奶奶?

    安晴终于知道,“张老师”名叫张绛,女,一生不爱打扮,常着中性衣裳。她年轻时也算是个清秀女子,不过人到晚年,老太太和老先生越来越相似、更模糊了性别,难怪安晴分不出,恐怕随园里也只有彭姨一个知道。彭姨顺着主人的喜好,没有刻意强调,安晴便到现在才知道张老师是位张老太。

    “会不会嫌我这个人太怪?”张老太问安晴。

    怎么会!安晴摇头:“觉得您真有性格,又潇洒。”说得是真心话。

    张老太落耳受用:“好孩子,我没看错你。”

    小峰被狗吓过后,安静不到一天,又开始粘着大人玩这玩那的,张老太不堪其扰,板起脸呵斥都没用,只能转嗔为喜道:“小峰峰真乖,咱们玩儿捉迷藏吧?你藏我躲。”

    那个房间里没什么其他地方可以藏,桌子底下、门背后,都属于“见光死”的绝地,非智者所取也。唯有个大箱子没有落锁,小峰眼珠一转,就爬进去了,忍着笑、屏着呼吸等着。

    张老太要个呵欠,自己回去睡午觉。

    捉迷藏的房间在一楼、张老太的卧室在二楼,除了两头两架楼梯外,别无通道可走。安晴在一楼大厅擦玻璃,清清楚楚看见张老太打着呵欠走上楼梯回房,此后再也没下来。

    小峰躲在箱子里等了又等,终于有人走近他。糟糕,笔直的走近他呢!他要被捉出来了?可是这个人并没有掀开箱盖、只是搬动箱子。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想了又想,他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这个人走动时,并没有拐杖的“咕咚”、“咕咚”声。是个健全的人。

    刚想明白这一点,箱子搭钩“嗒”的落下来、扣住,他觉得身体倾斜了,是整个箱子倾斜了,像荡秋千一样。只不过秋千是往上荡,而他是向下划出一道弧线,“咚”轻轻一声,掉了下去。

    一楼怎么可能再往下掉呢?再掉岂不要掉到地底下了!小峰峰听见水声。

    就在游戏室的窗外,有个水潭,只一人多深,但已经足够淹死一个箱子里的小孩。小峰峰想张嘴喊叫,但水已经从箱子缝里涌进来、淹没了他,他充其量只能吐出几个气泡。

    他真的很快就可以死掉了,如果不是有个人及时跳进水潭里,拼死拼活把他连人带箱子重新拖出水潭。

    所有人都赶过来时,看见刘萃华全身水淋淋的靠着个大箱子喘气,额头上一个血洞,汩汩流着血。人们把搭钩打开,小峰蜷缩在里面,已经昏迷不醒。刘萃华要给他做人工呼吸,伸出手,手掌也流着血,彭姨忙把他扶到一边,自己照顾孩子。安晴则去打120。

    张老太被惊醒,走了出来,下巴支在拐杖上,眼睛骨碌碌望着刘萃华的伤口。

    “有个人,看到我过来,用什么东西扎了我两下,就跑了。” 刘萃华气若游丝。

    于是安晴赶紧又去拨110。

    看来是强盗闯空门,见到个箱子,以为是什么值钱东西,想搬出来,被人撞破,情急把箱子往水里一丢、又行凶伤人。可惜阿松正巧牵着两条大丹犬遛去了,不然说不定还能把凶手截下。

    这边小峰吐出一口黄水,“哇”的哭了出来,看来已无恙。赶来的急救车出于保险起见还是把他和刘萃华一起拉去观察,刘萃华不肯上车,反而一把抓住安晴的手腕:“你怎么也受伤了?”

    呃……安晴看了看手臂上的瘀青。刚才打电话撞着了?

    “你跟我去一趟医院!” 刘萃华命令。

    这点程度的伤就去医院?算什么道理!安晴愣住。

    “留下来。”张老太捏住安晴另一只手,饶有深意望了刘萃华一眼。

    急救车的医生已经拍着车厢在催了:“上不上来?快点!喂那个在流血的,你好歹过来包块纱布!”

    刘萃华急得将张老太一把拉到旁边去了:“您、您让她跟我一块去行不?”用力憋出这句话,“因为我——我喜欢她!”

    “真是个好借口。”张老太喃喃着,声音压得无可再低,“没有人刺你吧?”浑浊的老眼里,目光一闪,利如蛇信。

    “嗯,水底下被箱角磕破的。可是张老师,不管什么原因……扔箱子的总该是个外头人吧?” 刘萃华答得委婉。

    张老太感动的点头:“好孩子!我没看错你,你懂得知恩图报!就是——咳!”拉大嗓门,“安晴现在走不得哪!阿松这孩子回来了,不知闹什么别扭,恐怕只有安晴才劝得回来。”

    这话一出,安晴果然再下不了决心走。

    刘萃华无可奈何的举步上急救车,上车前,把安晴肩膀兜过来,向她耳边一凑,别人都以为他在安晴颊边吻了一记,安晴却听到他低低在她耳边说:“你马上走!这里对你不利。”

    四

    走,还是留?这是个问题。彭姨没有看过莎翁的戏剧,但反复想这个问题已经很久。

    夜晚被鬼面人惊醒,她是真的想逃走,但张老太恳求她:“你不留下来陪我的话,我就更害怕了。”并且许诺会在遗嘱里写她的名字,以示报答。彭姨就留了下来。这个决定错了吗?救护车载着小峰峰和刘萃华呼啸着远去,黄昏也随之落幕。警察还留在门口絮絮叨叨问话,彭姨像往常一样,巡查一遍房中的电路,走到三楼,手按着心口,呆怔怔望着廊上挂的窗帘。出事了?这座宅子真的出事了吧?即使因为灯光照射的缘故,这幅窗帘颜色也太惨淡一点,白得像……死人的脸。

    她不怕死人。从前在医院里作护士,太平间里死人多了去了!躺在病房里*的,保不齐明天就变成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她曾经在灵床边用电热水杯煮鸡蛋吃!不,她从来不是神经兮兮动不动尖叫的那种女人。

    她怕的都是确定的危险,比如刀子啊、强盗啊、蛇啊——恶鬼啊。

    她是本地人,从小隐隐约约听大人说过,这宅子里发生过什么事。好好的男主人忽然从楼上摔了下去,真惨,*糊了一地,老婆孩子则都失踪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很快解放了,也没人追查。宅子当了一段时间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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