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琦。”
我喜欢这样低低叫自己名字。饱满的发音,尾巴收在口里,咬住了,一缕不绝荡气回肠,让我喜欢得想抱住自己。
我自恋,我喜欢亦舒那句:“不爱自己,如何能爱别人?”
其实,只是因为懒吧,我想。
爱自己,总是比较方便和安全的,至少不必有追求与失恋之苦。
见到楚人是一个无聊的笔会,一帮子都是自命不凡或锋芒毕露或矜持内敛之辈,闷坐片刻,要走,却听人叫到“楚人”二字。
哗冤家路窄,我奔过去,“楚人?”我问。
那个男人点点头,我手里的酒便泼了过去。
举坐皆惊,“宝琦宝琦宝琦”,不知多少嘴巴在叫。
他却很镇静:“伏特加。对女孩子来说性太烈了。”抹一下脸,淡淡道,“能问一下原因么?”
自然可以:“我是宝琦,你的妈妈抢走了我的爸爸。”我说。
他笑了,一杯液体泼到我脸上,是果汁。
我闭上眼睛,一只手递一块毛巾过来。“谢谢”,我道,抹一下眼睛睁开来,却见那手的主人狠狠瞪着我:
“你的爸爸抢走了我的妈妈。”他道。
我突然也笑了 ,我和这男人一起笑得像一对疯子。
(所谓疯子,就是你不懂他想些什么,他也不必懂你想些什么的人。)
其实和他是十几年的宿怨。
有一个教授曾语重心长教育我:家庭问题并不是一个孩子叛逆或堕落的根本原因,尤其过了这么多年了,关键是你自己要努力、理智。
我骇笑,鞠躬诚恳道:是教授,我会努力理智的堕落。
过了这么多年,是,可缺爱而龟裂的伤口却总是掩埋不了。跟时间是没有关系的呀,时间呼啸而过,有的伤口自会痊愈,有的则会得溃烂下去,烂成空洞,我独自在这洞里跌落,睁开眼睛,竟看见另一个人。
看见这个人,我不能再把他当敌人。
这个做了我十几年假想敌的男人,他是个画油画的,但距“画家”这个头衔显然有我距“作家”那么远。
他相当高,缺乏锻炼,肌肉是松弛的,且胡子拉杂、头发乱得超有后现代艺术效果。想起小时一直垂涎的TEDDY熊,若是会得长大,必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他相当没有风度,譬如泼我那一杯果汁。好像武侠小说里那种不需要装饰的利剑,就是他这样的吧,不需要饮烈酒已狂狷逼人。
他相当不现实,可能是油画家的通病?梵•高是削下了一只耳朵的,他至少不会浪漫到这一步,世界已经这么残酷,何苦来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前面说的他如何如何,其实也都是说的我自己,一样潦倒而狂狷、一样天马行空却缺乏安全感,一样是自我保护到自私自恋地步,竟好似一对真兄妹,不过他更张狂,我更冷漠。
“胡扯,更张狂浪漫的应该是你。”
“哦?”
“整日窝在室内做乱梦,出得门来,走在路上必一直抬头看天。”
“呵。”
“为什么?天上难道会掉个馅饼给你?”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掉下来,我才喜欢。一个不会掉下东西的地方总比会掉下东西的地方更安全——喂,大哥,那是我的头发不是杂草!”
他把他的大手揉乱在我长长卷发里,他说:“你的盔甲太厚了,丫头。”
“彼此彼此。”我温和道。
我和他走得太近了,他怕我男朋友会吃醋——他自己倒是换女友如换衣服,没谁有资格吃他的醋——得知我没有男友后,吓得鬼跳:“你这样的人会没有?男人的眼睛不见得全瞎了?”
哗恭维女人到这种信手由心踏雪无痕地步,不知要多深的道行。我崇拜的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自己美丽,可现在是什么年代,美女到街上抓抓一大把,合则合不合则罢,谁耐得下性子放得下身段与一个冷血又神经质的女人长期抗战。
“也许你是不相信爱情,”他语重心长道,“的确爱情是一定会破灭的。可是,如果一定要相信什么东西的话,还不如相信一定会破灭的东西,总比什么不知会不会破灭的东西好——一定要这么崇拜看我吗?”
“你记性真好。”
“什么?”
“刚刚那段话,是我写的,你在哪里看来?”
“……!”
那晚我赶稿到半夜,蒙头倒下,睡梦正酣,床头电话一阵暴响。
梦里听来有如电击,数到第十八声,不堪忍受,闭着眼睛爬过去有气无力商量道:“若是贞子,可否直接在梦里与我联络,你也可省一笔电话费?”
“我是去过你的梦里,不过那里你也在睡觉。”
“是你?”
“丫头,回答我一个问题。”
“最好是很重要的问题。”我呢喃道,仍拒绝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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