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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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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你不能进京致仕,因为你要留在南阳作我的丈夫。”永夜郡主把手按在韩静轩的手臂上,一半像命令、一半像预言。

    侍女们缩在旁边,全都大气儿不敢出,一边忍不住偷看韩静轩。

    不愧是南阳郡第一佳公子,眉如春山、目似晨星,容貌姣若女子,又胜在气质恬淡冲和,故不显脂粉气,举手投足只是天然宛转,难怪人赞说:“韩家大公子如一卷写意山水,不雕不凿,舒展间自有沟壑。”

    他着一件暮青色袍子,交领,露出里面中衣的雪白领子,丝棉的,贴着他脖颈、贴得不是很紧,微妙而含蓄的松开一隙,叫人想把手掌伸进去,感受他的脉动。

    永夜郡主没有看他的中衣、没有看他的脖颈,攥着他的手臂、仰头,固执的看进他的眼睛,像要从他瞳仁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韩静轩轻轻的咳了一声:“殿下,你能解读他人的命线。”

    永夜郡主一怔,松开手,神情黯下去:“嗯。”

    “那么,请为在下一读。”

    永夜郡主定了定,第三次念出写在他血脉中的谶言:“从心所欲不逾矩,背井离乡,家人平安,美眷成空,抱残寿终。”

    韩静轩眼眸里云雾深深,毫无波澜:“多谢殿下赐卜。”

    “总是可以试试看更改的!”永夜郡主挣扎的摇头,像是想带着他从什么罗网中逃出去,“从一开始就改过呢?譬如你不要从心所欲、不要离乡——”

    “殿下,”韩静轩打断她,“你真的见过有谁改变命运?”

    永夜郡主咬住了嘴唇。

    韩静轩淡然一笑,一揖到地,衣纹如行云流水:“殿下宽坐,在下告退了。”

    永夜郡主一动不动的坐了会儿,站起身,把镙钿小案碰歪,案头供的水晶盏掉下去。地上明明铺了厚厚的波斯挑花小方毯,盏儿还是轻易跌得粉碎,千万片晶莹碎片洒在那儿,美丽似星辰,郡主不觉笑了笑,缓步走开。侍女忙上来清扫。为首的侍女还记得几年前,这只水晶盏跟其他几十样珍奇摆设一起送到郡主面前过目时,郡主唯独指着它说了一句:“这东西好,有一天会碎掉给我消气。”过了这么些年,果然一语成谶。

    南阳的永夜郡主一直会作出不吉利的预言,还每每应验。她聪颖美丽,却人人畏惧,原因正在于此。

    韩静轩快要走出南阳王府时,给王妃派来的侍女叫住了——确切的说,是侧王妃。永夜郡主的生母是王妃,出于忌惮,在王妃病逝之后,没人敢顶上这个位置。大家小心的、默不作声的,避开它。让它像一颗旧牙掉了、却永远长不出新牙,黑洞洞在那儿蒙尘。

    侧王妃居住的园子宁静而幽雅,梅林中有个亭子,亭子上有个人,侧对着他,穿一身洒线绣裙衫,乌亮秀发挽成双鬟,气质娴雅、与世无争。韩静轩在十几步外停住,拱手:“四小姐。”

    她是侧王妃的妹妹,偶尔来这里居住。有些王妃不方便出面的事,就由她来传达。譬如现在,她转身微笑着问:“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公子同郡主的新婚大典了?”

    坦率得鲁莽,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没人能怪她。她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气质,混和着天真与狐媚,眉目流转间带着种微妙的情愫。她提出什么要求,别人难以责怪她。

    韩静轩低头回答:“这并不取决于在下。”

    四姑娘却摇摇头道:“郡主喜欢什么,王爷是不会拂逆的,我姐姐自然也不会,那末,岂不就取决于公子了吗?”

    韩静轩笑起来,一笑如天上的云开,露出无垠的淡青颜色:“四小姐是担心在下拒婚,惹来杀身之祸;还是怕在下成婚后触怒太座,一样不得善终?”

    四姑娘也笑了,梨涡逗得那么调皮:“坊间下这两样赌注的都不少,总之没人看好公子未来的人生。又有人传说,公子要躲到京城去。我过阵子大约要去京城选秀,公子若给个准信儿,咱们约约日子,说不定能一道儿走呢!”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得出来。

    韩静轩错开目光:“她有没有替你读过命?”

    “没有。”四姑娘几乎有些遗憾,“很多年来,她都只替亲近的人读命了。”

    二

    韩静轩并不是永夜郡主最亲近的人。初初见面,她是深居简出的郡主,他只是个普通文官家的公子。

    她本来不该去玉佛寺上香,他也不应该去玉佛山赴樱桃宴。

    樱桃宴是按习俗替新进士们举办的盛会,春末夏初,漫山遍野点点朱樱新熟,浇以糖浆酥酷,盛在画榼 中,既悦目、又可口。韩静轩头天晚上身子欠爽快,本来不待赴宴,又怕人说他恃才傲物不合群,勉强支持着去参加。

    那辆朱红锦帷、络带飘飘的翟车驶过,跟他们隔着半座山头,所有人都知道是郡主的车驾,一起把头埋得低些又低些,三分是守礼,七分倒是怕被她传说中的乌鸦嘴晦气沾到。

    翟车本来该驶过去了,顿一顿,却掉转方向,径直向他们而来。银熏球叮当摇晃,散发出细细的香味,她缓步下车,恍若明霞流光,在那群人之中找到他,对他说:“你很好,可以舍己为人。”

    四月的原野模糊成一片云彩,他眼中只能看见她霞光般的艳色、深邃的黑眼睛,还有叹息般的赞扬:“你很好……”

    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直到郡王府里那次文比武试。人们传说,郡王作主,要替四姑娘招亲。

    侧王妃这么多年操持内务,并无差池,深得郡王之心。四姑娘身为侧王妃最亲的妹妹,也帮了不少忙,郡王对她比对自己女儿还亲些,给她挑个好夫婿,也是应该的。

    韩静轩同四姑娘家是世交,自幼就认识,彼此都有些情意在心里,只不说罢了。这次比试,听说侧王妃特意过问,一定要把韩家大公子名字添在里面。韩静轩想,他是一定能拔得头筹的——为什么不呢?

    金线凤尾裙姗姗而来,又一次的,郁灼灼黑眼睛在那么多人找到他、单单是他,千万载千万里千万人偏偏将这一刻留他与她相对,听她说:“你不会。”

    那天他诗不成篇、词不成调,走马控鞍,弯弓未射断三十步外的柳丝吉钱串。

    那天大出风头的是另一个年青人,郡王对他委以重任,却绝口不提亲事。后来听说,四姑娘聪明毓秀,侧王妃打算过几年送她进京,从来托郡王在南阳给她招婿。

    王家说“从来”,那就是“从来”了。

    数月后,永夜郡主表示,她要招韩静轩为夫婿。

    韩老爷的心情很复杂:连永夜郡主的亲生父亲南阳郡王都躲着这个女儿,小小文官没理由希望跟传说中的巫女攀亲沾故。但反过来说,连南阳郡王对这女儿都敬畏有加,听她说一、不敢道二,小小文官自然没有忤逆的余地,看来也只能从了。

    倒是一向温和孝顺的韩静轩,却表态:他要去京中游历。这话一出,别人看他就已经像看一个死人。

    只有四姑娘不仅不躲着他,反而敢趟进这潭混水。她道:“我想请公子见一个人,也许对局面会有所帮助。”

    韩静轩一见此人,饶是好修养,也几乎惊呼出声。

    此人站没站像、蹲没蹲相,如同一只大野猴子,可面貌却跟韩静轩这么想像。倘若韩静轩自幼被丢进猴子堆里,恐怕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韩静轩吃惊问四姑娘道:“他是谁?”

    野猴子当下翻了个白眼:“你问我还是问谁?”——他居然还会说话!虽然态度粗鲁、口齿也有些不清,却分明是人话。

    韩静轩当即拱手:“在下失礼了。敢问兄台是哪位?”

    野猴子“哼”了一声扭过头:“我是我,有什么好问的。”

    四姑娘把韩静轩引到一边:“此人浑浊未凿,不跟他多言也罢。我是发现此人在王府旁边窥探,才命人将他擒下,问下来,他只说有个朋友原先跟他顶好,不知为什么又不肯出来见他了。他生气得很,过来找朋友的。他形容那朋友的样子,倒有些像永夜郡主。”

    韩静轩脑袋里“嗡”一下,口中道:“是么,那又如何?”

    四姑娘在睫毛底下瞟了他一眼:“郡主与‘这位朋友’断交之后,便打算与公子成婚,公子不觉得太巧么?”

    外头忽一阵喧哗。受四姑娘吩咐把着门的卫士们,如秋天不中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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