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同一时刻,所有前甲板上席地而坐的皇家军士都齐齐转过了视线,望向船尾处畏缩行來的那条身影。
与其说他是个人,还不如形容成半人半鱼更恰当一些。
他的躯体上覆满了片片呈菱形的暗黑色鳞甲,密集层叠,直延伸到颈部才逐渐消失,仅有的遮羞物,是一块勉强能围住下身的破烂麻布,上面布满了污秽的块痕,他的手足上均生着类似于蹼的肉膜,体形极为瘦削,面部五官齐全,却沒有鼻翼,枯草也似的乱发之间,两只泛着妖红的眼眸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众人,体貌实是诡异到了极处。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此人的模样,但寒意还是纷纷从皇家军士的心头升起,部分女法师不由得低下头來,不敢再看。
那“人”察觉到了异样,默默地停住了脚步,僵在原地,只是直瞪着众人面前的食物,全身抖个不停。
戈牙图起身走到他近前,低语了几句,随即苦笑道:“能不能让我这朋友把东西拿过去吃,他说他身上臭,还是一个人呆着比较好!”
“听说你的水性很不错!”撒迦远远直视着那人,冷漠地指向船舷:“喜欢一个人的话,跳下去,我想你可以抓些鱼來填饱肚子,或者从此在海洋里生存下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直到老死,你都可以安安静静地独处,再也不会遇上任何人!”
就连远处几个看热闹的水手俱已完全愣住,这黑发年轻人说出來的话简直就像是恶魔在狞笑,残忍地令人窒息。
“撒迦,他都已经按你说的从笼子里出來了,现在还要怎么样,是不是非得把我一起逼死才满意,!”戈牙图一把拉住向后退去的同伴,忍无可忍地低吼道。
“这里不是水底,也沒有半个奴隶贩子,想要活得像个正常人,就必须先学会昂起你的头!”撒迦根本不看他,冷冷地冲着那人道:“这里有个空位,你可以坐过來,也可以离开,如果我是你,会先为自己的肚子考虑,然后才是别的!”
那人踟躇良久,一步步地挪近,挑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里蹲下,双眼始终在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像是随时在准备着拔足而逃。
阿鲁巴拿了个盛满熏鱼和乳酪的盘子,走到他面前放下,努力挤出个自认为充满善意的笑容來,那人的身躯立时绷紧,喉间嗬嗬有声,直到半兽人悻然走远,才小心翼翼端起食盘,直接用手抓起整条熏鱼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來。
偶尔间,他会偷偷瞟上一眼撒迦,但每次都很快便收回视线,待到食物将尽,又是一只小山高的盘子被轻放在了身前的甲板上,带着些感激,他抬起头來,向正要转身的阿鲁巴笑了笑:“谢谢您,老爷!”
半兽人愕然了好一会,才回到撒迦身边坐倒,不可思议地道:“他居然会说话,居然......居然叫我老爷,奶奶的,难怪当年征兵的时候,那个军官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原來我长得像个有钱人!”
“这是奴隶所习惯的称呼,沒有任何意义,至于你长得是不是像富人,倒是可以问问罗芙!”正在领受戈牙图滔滔不绝奉承功夫的撒迦当头泼來一盆冷水。
阿鲁巴眼巴巴地望向对侧,罗芙毫不留情地断然摇头,还顺带着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嫉妒,对,你们一定是在嫉妒我!”阿鲁巴很快找到了理由,摇头叹息着走向不远处堆放着食物的木桌,,由于心情忽然大好的缘故,他决定再多吃点东西。
当暮色逐渐笼罩了整个洋面,爱莉西娅盈盈走上甲板,凝注着船首边独自伫立的挺拔身影,带着些异样的情绪轻声道:“您从來就不是个会随便发善心的人,老实说,今天我感到很吃惊!”
撒迦沉默了许久,低低地答道:“因为我同样也是个异类!”
爱莉西娅闻言黯然,温婉劝道:“我不觉得您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相反,部分所谓的正常人,往往才是最可怕不过的!”
“哦!”撒迦淡淡地回应。
略为迟疑了片刻,爱莉西娅挽起颊边被海风吹散的垂发,神色复杂地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都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您......”
砰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大响,顿时将她后面的话语掩于无形,两人促不及防之下均是吃了一惊,极目所眺,远方洋面上有一道夹杂着赤焰的黑烟冲天而起,矫游若龙,虽相距不下数十里之遥,但那股震慑天地的浩然威势已是直迫了过來。
正惘然间,操舵室里疯子船长的大笑声远远传至:“去给我把萨姆那家伙从床上踹下來,就告诉他,烈火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