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杜公子已经走了半年了,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寄来,小姐不要再苦自己,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我知道柳儿的话有道理,如果没有好的身体,即便有一天杜郎归来,我又能如何?
但柳儿不懂我的心,更不懂我的情。
心若死,情若尽,即便有再健康的躯体,又能如何?不过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罢了。
我喝了药挣扎着起身,都说药汤苦,黄连苦,可是有谁知道这个世上最苦的其实是人心是命运!
坐到梳妆台前,柳儿为我打来了洗脸水。
轻洗面,细梳妆。只是这日常的简单行为,我已是香汗淋漓。
柳儿见我吃力的模样心有不忍,将我的长发散开,为我梳头。
柳儿的手很轻,简单的发式亦如杜郎离去时那样简单,可是,当梳子拂过我的头顶,那一颗憔悴的心却还是生生地将我撕扯得很疼。发式如昨,情意不再!
“柳儿,吩咐车子,我要去柳渡。”我喘吁不断。
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吩咐车夫准备车马。
出了门,外面果然如柳儿说的那样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只是我无心欣赏这夏日美景。
车子一路颠簸,来到柳渡。
柳渡,是我送杜郎离开的地方。记得那日杜郎轻揽我的腰:“漓儿莫要焦虑,等长安的事情安排好,我便与你相会,再不分开!”
杜郎的目光柔情似水,可眼前却是佳期如梦。
柳渡船来船往,不时有人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我和柳儿,更有猥琐者眼神飘忽在我身上逡巡。
可是,我无暇顾及这些人,此时,我的心里只有杜郎的身影。
暮暮朝朝的期盼,朝朝暮暮的等待,凝聚成了最沉重最热烈的思念,这思念将我的一颗心灼烧着,将我的一份情煎熬着。
“杜郎啊杜郎,你何其狠心?只说三五月,谁知已半年,鸿雁已断,锦书难托,莫非在你心里我只是你的流水落花吗?”站在柳渡,我珠泪涟涟。
拿出用丝绸包裹着的白玉鸳鸯觞,我擎起仔细端详,那白玉纯洁无暇,那鸳鸯交颈缠绵,心在滴血,情在颤栗。
一扬手,白玉鸳鸯觞随着东去的流水瞬间消逝。
“小姐??????”柳儿急忙来抢救,可是手却扑了个空。
“柳儿,你抓得住白玉鸳鸯觞却抓不回杜郎的心,抓不回往昔的快乐,何苦?何苦!莫不如一切交付流水,还可荡涤一下这污浊的世界,还可看到浪花的欢歌。浪花!浪花没有在欢歌,鸳鸯觞激起的浪花只是在嘲笑我,嘲笑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虚情假意!”
将鸳鸯觞抛进水里,这个世界已经在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不,还有。
还有一个不离不弃的柳儿对我始终如一。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虚弱得连研墨的力气都没有。
柳儿知道我要写东西,为我铺好了花笺研好了墨。
提起笔来,却不知道这封信该写给谁,对我忠贞不二的柳儿啊,我该将你托付给谁?
如果我走了,妈妈只会将她指派给别人或者转卖。
如果我走了,其他姐妹自顾尚且不暇,哪里会去关照没有关系的柳儿?
如果我走了??????
可是我终究会走,连日的伤怀已经彻底伤了我的身子,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的时日一斤不多了。
思来想去,也许只能寄希望于杜郎。
很可笑是吗?
一个明明让自己失望透顶的人,竟然还是要把希望寄托上去。
我写下了一封极短的信给杜郎,只托付他照顾柳儿,其他再无所愿。
将信封好交到柳儿手里,告诉柳儿将来把它交给杜郎。
柳儿知道我在交代后事,早已泪如雨下。
“小姐,您只是感染了风寒,大夫说不打紧的,您只要好好调理,一定能够康复!”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哪里会不知道,大夫能治好我的病,却治不好我的心,更治不好我的绝望,身子已经残破的如风中杨絮,心已经被伤的如割下的莲蓬。柳儿啊,但愿命运之神看在我诚心乞求的份上,能够给你一个安逸的未来。
换上我喜欢的黄蓝色卷草纹白袄,披上锦袖、红裳,穿上高头青绚履,我已累得香汗淋漓。
“柳儿,我累了,想睡会。不要让人来打扰我。”我吩咐柳儿。
柳儿年纪虽小,但早已预感到了什么,她默默地流泪,将我扶上床,关了门出去。
我躺在床上,眼前掠过杜郎的面容,虽含蓄微笑,却看不清,看不清??????门外传来柳儿低低的啜泣声。
我想说:“柳儿别哭!”
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张口说话,眼前转换着白玉鸳鸯觞随水东流的那一幕??????
这正是:
银光水色木屋台,
红烛摇曳琴声哀。
洛漓轻舞曼妙曲,
但使杜郎入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