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驱赶铁柱,奈何铁柱跪在地上怎么都不动。于是两人对着铁柱一顿拳打脚踢,铁柱死死抱着其中一个人的脚,任凭他们毒打死活也不松手,只是一个劲地哀求着。
“住手。”
也许是动静太大了,一个医生模样的老人从内屋走了出来,喝止了两个小二的行为。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老人看了看铁柱,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喜,毫无表情地问道,这个世道死人太多了,老者对于这种生离死别早已麻木。
“我叫铁柱,医生,求求您救救我的朋友吧,他快不行了,您再不救他他真的要不行了,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我给您当牛做马……”铁柱用力地磕着头,额头撞在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不一会儿地板上就沾上了鲜血。
“铁柱?你抬头给我看看。”老人疑惑地问道。
铁柱只顾着把头磕得“砰砰”作响,没有听到老人的话。
旁边的小二轻轻地踹上一脚,大声喝道:“叫你抬头,不用再磕头了。”
“是,是。”铁柱急忙抬起头,伸手抹去额头上的鲜血,看向老者。由于头部剧烈的撞击和鲜血糊住了眼睛,他一下子看不清面前的老人,只觉得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面前。
看到铁柱的模样,老人充满皱纹的脸部轻微的抽动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把地上的小孩子抬进来我看看。”然后转身走进了内屋,用着别人听不到的微弱声音叹道:“铁大队长老来得子,对儿子悉心培养,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造孽啊!”
铁柱万分惊喜地抱着小喜朝内屋走去,没走两步突然觉得脑子一阵眩晕,身子一歪靠在了门上。长期的饥饿让他极度的缺乏营养,刚才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也让他有点头昏。
小二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铁柱,没有打算去扶他的意思。是啊,铁柱身上又脏又臭,谁会愿意与这样一个乞丐有身体接触?
“没事,没事的,我身体结实着了。”铁柱重新站好,自作多情地笑道,然后抱着小喜走进了内屋。
将小喜放在床上之后,老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随着检查的深入,老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的家人了?他的家人怎么不来?”老人板着脸问铁柱。
“医生,他的母亲几年前就过世了,父亲是辉煌骑士团的成员,几个月前奉命调往雷霆城至今还未回来,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吧,我就是他的亲人。”铁柱回答着。
“很严重的伤口感染,你要是早几天送过来就好了,现在的话……”老人叹着气对铁柱说道,“唉,我这里有点钱,你拿去给他买副棺材吧。”
铁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的力量仿佛一下子都被抽空,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却浑然没感到痛觉,只顾着哭喊道:“医生,您一定要救救他,他不会死的,我求求您了……”
“唉……”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无奈。
夕阳只剩下半个身子露在空中,落日的余晖将西边的云彩映照得绚丽多姿,城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人们感受着这份凉爽纷纷走出家门,寂静的街道又回到了往日的喧哗。
一个小巷子里,一群乞丐在争抢着食物,为了能抢得一口吃食,乞丐们往往不惜大打出手。
这是一个酒家倒出来的严重变质的食物,食物如果只是稍微有点变质还可以拿去喂猪,只有当变质得太严重了连猪都吃不了的时候才会扔掉,这时才轮到这些饥不择食的乞丐。当人连续几天都没有饭吃,当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人类往往会抛弃尊严、抛弃一切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人类虽然是双翼大陆的霸主,骄傲的人类常常带着傲慢的眼光鄙视精灵、矮人这些种族,嘲笑他们的无知、愚昧与野蛮,但有时候一个人类的地位竟然连牲畜都不如,这不得不说是非常具有讽刺的意味。凡是来过人类世界的精灵和矮人都对这种现象表示不解,他们想破了脑壳都想不出为什么看着自己的同类过着如此猪狗不如的低贱生活,那些自诩为高贵的人类贵族竟然能熟视无睹,这不是抽人类自己的嘴巴吗?要知道在他们的族群里,这种侮辱自己种族的行为是永远不可能出现的。
正在争抢食物的几个乞丐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瞪大眼睛害怕地看着前面,然后慌张的跑了,连到手的食物都顾不上。乞丐们接二连三的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唐卉儿和靠在墙边的王凌飞。
唐卉儿没有跑,因为她知道对方找的就是自己,带着王凌飞是不可能跑得掉的。
在长期的饥饿与病痛的折磨下,王凌飞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他恍恍惚惚地察觉到身边的乞丐一个个惊慌地跑掉,于是好奇地用力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群人。这群人什么样子还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只是觉得人数不少。王凌飞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来使劲地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为首的人的面孔。是他,上次那个企图抢钱的乞丐!
唐卉儿看着不远处气势汹汹的这群人,领头的是铁柱,他的身后还有六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木棍,从他们那愤怒的眼神中看得出这次不只是抢钱那么简单。
看到铁柱之后,王凌飞一个激灵,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点。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身体就是不听使唤,除了浑身上下传来剧痛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感觉。身心憔悴的王凌飞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种面对危险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受。
唐卉儿站了起来,用那瘦弱的身躯挡在了王凌飞面前。她身材不高,身穿破旧的米色衣服,一条粘着不少污渍的黄色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长长的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后成为一条辫子,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匕首。脸色凝重,薄唇紧抿,两个黑眼圈中挂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目光坚毅而执着
夕阳的余晖将唐卉儿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遮住了王凌飞惊慌失措的双眼,唐卉儿纤细而柔弱的身影在王凌飞眼中永远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让他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我们身上的钱都已经没了,你们不要指望能从我们身上捞到一个铜币。”唐卉儿鼓足了勇气大声喝道,她希望对方只是冲着金钱而来,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
对于唐卉儿的话,铁柱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木棍用力地砸在身旁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以此来发泄心中无穷的怒火。他率先朝着唐卉儿冲了过去,同时喝道:“兄弟们,就是他们杀了小喜,为辉煌骑士团的子弟报仇。”
“辉煌永存!”其余几个小乞丐也跟着冲了上去。
他们都是辉煌骑士团的遗孤,他们的遭遇和铁柱、小喜一样:父亲被调往雷霆城一去不复返,家人被杀,房屋被毁,只能流落街头。由于他们从小接收正规的骑士精神教育,各自的父亲又是战友,所以他们虽然落魄、虽然分散在城市的不同地方,但仍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谁要是受了欺负大家都会站出来帮忙。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场面,区区一个唐卉儿远不是七个小骑士的对手,转眼之间被打倒在地。
唐卉儿将王凌飞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那柔弱的后背替他承受着棍捶脚踢,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身上传来的剧痛。
后脑被木棍狠狠砸了一下,钻心的刺痛让唐卉儿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一股热乎乎的血液顺着唐卉儿那柔嫩的肌肤滑下,落在王凌飞满眼泪水的脸上。唐卉儿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像突然一阵旋转,眼前一黑倒在王凌飞身上不省人事。
看着唐卉儿将自己护在身下承受着雨点般的攻击,王凌飞恨不得立刻杀了这群畜生,可是他这该死的身体仍旧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卉儿头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自己的脸上,那粘稠温暖的触感如同烈火在灼烧着他的心灵,痛得他的心脏不住地颤栗。
虽然唐卉儿将王凌飞护在身下,但王凌飞还是挨了不知道多少记棍击,身体本来就脆弱不堪地他也昏死了过去。
殴打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七个小乞丐都已经喘着粗气。
其中一个高瘦的小乞丐叫住了众人:“够了,再打他们就要死了。”
“他们杀了小喜,我要他们一命赔一命。”铁柱高高地抡起木棍,准备砸向王凌飞的脑袋。
“够了,铁柱,”另一个圆脸小乞丐大声喊道,“你难道忘记了你的父亲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父亲?教导?”铁柱停下了手中的木棍,疑惑地问道。
“骑士的存在是为了保家卫国,我们学习武技是为了击败我们帝国的敌人,我们团结、守信、谦卑、忠诚、英勇、牺牲,但不能为了自己的好恶而滥杀平民,如果这两个人死在我们的手中,我会觉得这是对我们骑士精神的玷污。希望你考虑清楚,铁柱。”高瘦的小乞丐一脸严肃地说道,在坚定的眼神、铿锵有力的话语之中散发出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这是一种信仰的力量。
“可是他杀了小喜,我们替小喜报仇不行吗?”铁柱反问道。
“他们有没有罪,该不该判死刑不是我们说的算,应该由法庭来进行审理,骑士的职责是维护正义,审判罪恶不是骑士的职责。”
“那把这两人交给谁去审判?雷霆帝国已经灭亡了,现在统治这里的是谟沙罗帝国,难道要把他们交给侵略我们的谟沙罗帝国去审判吗?难道我们需要敌人来维护我们的正义?这就是我们的骑士精神?”铁柱愤愤不平地说道,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心头,两行热泪从眼中流下,小小年纪的他承受了太多的委屈与痛苦。
七个小乞丐都没有做声,局面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骑士的作用,是用他们手中的剑来惩罚敌人。但断定哪些人是敌人,哪些人有错并不是骑士说的算,是要通过政府或者法庭来判断。作为一名合格的骑士,是不允许超出他们的职责范围来行使武力的。
这一个多月来,这些辉煌骑士团的遗孤们其实都很疑惑。骑士是为了保卫国家而存在的,可如今国家都已经没了,祖国被敌人占领,亲人被敌人杀死,房屋被敌人烧毁,骑士存在的意义都已经消失,那骑士精神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就算他们长大成为了骑士,那他们宣誓保卫的对象只可能是谟沙罗帝国,是杀害他们父母与他们不共戴天的敌人,保卫自己的敌人又怎么称得上骑士精神?
面对铁柱的质问,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哪样是对哪样是错,这个问题就算交给他们的父亲也不见得能很好的回答吧!
“这样吧,”高瘦的小乞丐打破了沉寂,低声说道,“我们投票吧,看哪方的票数多。”
“好吧。”铁柱想了一会儿,在谁都说服不了对方的情况下也只有这样了,他举起手说道,“同意杀了他们的举手。”
除了铁柱之外,只有一个小乞丐举起了手,总共才两票。
“同意放他们一条生路的举手。”高瘦的小乞丐说完自己举起了手。
一共三人举手,三票对两票,还有两人没举手的意味着弃权。
看到投票的结果,铁柱整个人瞬间蔫了下去,长叹一声,失落的叹息声在空中缓缓飘散,稚嫩的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失望与伤心,手中的木棍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摇摇头转身走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映照在铁柱的身上,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落寞的身影仿佛是一曲忧伤的小夜曲,旋律凄切婉转,让人听了忍不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