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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传道授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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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管他开头做得好不好。只要真正做起来,在实践的过程中,人自然会有所反思、有所总结;同理,心上有所领悟,随即放到实践中再去做,反复地练习,自然会变得更加纯熟,渐渐地有所进步,这就叫——‘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把我上面的话概括起来,不妨叫做知行合一。”

    “好!”坐在后面听讲的席书鼓起掌来。他走上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说:“王守仁兄,请允许在下这么称呼您。您刚才所论,字字珠玉,句句实理,虽说只是讲一个知行问题,已经足以窥见王守仁兄学问的深邃了。真没想到,我本是抱着好奇的态度来龙场看看,却有幸在这偏僻之地重新见到了久已失传的圣人之学。嗯,知行合一,千古不刊之论,实在高明。”

    王守仁淡然而谦虚地说:“大人过奖了,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指正。”

    席书爽朗地说:“以后与您切磋交流是少不了的。只是眼下本官尚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能否答应?”

    王守仁有些奇怪地问:“大人有何事情需要求我这个小小的龙场驿丞呢?”

    席书说:“本官想聘请王守仁兄到省城内贵阳书院去主讲教席,不知王守仁兄能否应允?”

    王守仁有稍许迟疑,说:“只是在下是一戴罪之人,贬谪在此。让我去主讲贵阳府学,是否妥当呢?”

    席书说:“有什么不妥当的?本官提督学政,为诸生聘请一位德才兼备的老师,这是我份内的事情。谁会吃饱了为这么点破事去打小报告?再说,山高皇帝远,这儿离北京太远了,就算有人去打小报告,等皇上知道了,圣旨发到这儿,已过去了半年,学生们那时都该放假回家了。”

    说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约一年后,阳书院的讲堂内,王守仁正在给贵阳府学的诸生们讲《中庸》。王欢恭立在一旁伺候。学生叶子苍诚恳地问:“老师,这一年来您常讲知行合一,可是如果只知道一味躬行实践,讲习讨论的功夫就可以忽略了吗?”

    王守仁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知行本是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古代先圣之所以将知与行分开来讲,是因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地任意去做,完全不懂得地思考反省,这叫做冥行妄作,所以对这种人一定要先说一个‘知’字,而后他的行动才能不犯错误;又有一种人呢,整天茫茫然地悬空去思索,从来不肯着实地躬行实践,这种人则是揣摩影响,不见实际,所以一定要对他先说一个‘行’字,然后他才可能具有真知。因此,讲习讨论的功夫是不能废除的,但是只是一味讲习讨论,不去躬行实践,这种讲习讨论,最终又能有什么用呢?”

    学生陈宗鲁说:“我觉得讲习讨论得足够了,才有胆量去实践。”

    王守仁说:“等你讲习讨论得完美无缺了,恐怕你已经须发皆白了。”

    学生们哈哈笑了起来。学生汤伯元说:“老师,先知后行,这也是朱晦翁(即朱熹)讲的,您为什么觉得不妥当呢?”

    王守仁说:“先知而后行,从理论上讲似乎没错啊。问题在于,一旦心里承认了先知而后行,便总是把实践的问题一推再推,实际上把知与行割裂为两个东西。我提倡‘知行合一’,就好像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就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这样才能渐渐地到达目的地。譬如:现在的士人都知道‘存天理,去人欲’,可是成天讲习讨论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越分越细,越讲越支离琐碎。然而,在现实生活中,面对己知的天理而不肯存养,面对己知的人欲而不肯去除,却还在那里发愁自己知得不多,讲习讨论得不够,这样的讲习讨论,不过是一场闲话而已,有什么益处呢?所以,大家既为圣人的门徒,就应该求一个知行合一并进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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