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先说:“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不能看着孕妇落单。再说连家是什么身份,总不会让你吃亏。若是开支无法承受,等城解了围,你去跟连家讨账吧。”
珍荣着恼道:“我能开得了口?自然是把花销统统报告金姨娘,她要钱的时候是不讲究脸面的。”
从昨晚至现在,她们当然还是有些怕,却接受了炮声的伴奏,不再心惊胆战地听见炮声就不敢动。珍荣揣好钱出门,担心怀里的钱倒比隆隆炮声更甚。
没多久,珍荣在阵阵炮声中提着几包捆成串的东西回来,将那些东西放在嘚嘚打颤的桌子上,顺手将颤动的茶杯笼了笼,说:“烧饼的师傅还在烧饼,煮面的还在煮面。他们说,落乌郡一直是大新与大羲交锋之地,打来打去不知道多少次,火炮上阵也不止七八回,天塌不下来。不知道是他们太从容,还是我们大惊小怪。”
“以前是大羲,这回是妙高山人,怎能一样。不是说妙高山人会屠城吗?”
“没什么不一样。屠城不是铁定的事,看运气。妙高山也有不屠城的时候,大庚、大成也屠过城。”珍荣手里检点买来的东西,嘴上说:“人家看我不懂,给我讲,妙高山人也好,别的天王也好,打进城来,你不要出头冒尖就没事。有个从大庚逃过来的老人家说,妙高山人打过他老家,不是那么可怕。让你信他们的教义,你就说信了,教义好得很、高明得很,可惜信晚了——他们也不会剖出你的心来看你是不是真的信。青年人要可怜点儿,发一身白衣服就被他们拉去打仗。不过这年头,也不止妙高山拉人打仗。老人妇孺,只是每天早晚聚在一起给出去打仗的人念经祈福。经文乱七八糟的,鬼才知道管不管用。不过祈福这事情,就算不聚起来,自家有人去打仗总归少不了这一桩。”
砚君一时默然。珍荣笑道:“他们还问我从哪儿来的,怎么像没见过打仗似的。我说我们那里也打,可没轰隆隆的大炮打到家门口。他们说,火炮威力这么大,早晚天底下打仗都要用上火炮,听一两次就习惯了。”
“我才不要习惯。”砚君秀眉紧蹙:“百姓习惯了火炮,比火炮本身还可怕。”
珍荣摆好了点心,去唤了金舜英来,不忘揶揄她:“我还以为,你就算练火枪也不肯离开这房间跟你的钱盒子呢。”金舜英抹掉额头上的汗,嗔道:“万一曲先生要赔,谢姨娘是连家的人,砸多少东西都赔得起,我怎么能跟人家比。”
珍荣讥诮道:“那你不怕我和小姐趁你不在,偷了你的金条?”
金舜英一声冷笑,将外面的大褂撩起来,从腰间解下一只洋铁皮盒子,正是连夫人当日送她的一盒金条。“你们想得美!”
珍荣和砚君一起噗嗤笑出声。砚君压住笑意说:“珍荣,去给谢姨娘送些肉干肉脯。”转头问金舜英:“练得怎么样?”
“这东西看着吓人,用起来倒还顺手。”金舜英提起她的火铳,面露几分恭敬神色。“我只开了一枪,想来也就这么回事。”
她们刚坐定,耳中忽然清静。
“火炮不响了。”没了那地动山摇的震颤,金舜英反而忐忑起来:“又要出什么事?”砚君凝神细听,忽然门上一阵咚咚敲门,惊得她与金舜英浑身一颤。
隔着门有人大声吆喝:“苏小姐,陈掌柜来访。”原来是曲安亲自领着陈景初来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