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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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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舜英略微能体会他的苦楚,轻声问:“如能成功,你便是我们母子的恩人。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

    “葛鹤慢。”

    “听起来像是我们这里的人名。”

    鹤慢笑道:“是我入乡随俗,依音调起的名。原本的名字说出来,你未必听懂。”金舜英又问:“倘若我举发了妙高山人,他们会不会向我寻仇?”

    鹤慢反问:“你信不信妙高山的那套鬼话?”金舜英使劲摇头。鹤慢耸肩,说:“那你在他们看来就是仇人,举发不举发,有什么差别?万一他们过半个月攻打过来,左右是死。”

    “那些人,真会屠城?他们的妙高山上应该也有神明,竟容得他们犯这种恶业?”

    “你看是恶业,他们看是善行。”鹤慢说:“我在大庚地界上,亲眼见过他们攻打一个县城。大庚天王原本看中他们团结一致,人数众多,若能收编,是一支气势汹汹的大军。但大庚天王要做世间独一无二、超越一切神明的人,断不允许世上还有别种信仰。我们一家为这缘故被他杀光,妙高山人却不买他的帐。他们信念坚定,不知恐惧为何物――人不知畏,是件荒唐而可怕的事。他们凭借那股执念,拼掉大庚天王一支又一支部队,越发嚣张。大庚天王出动大军,几乎把他们屠灭,最后剩下的一些……”

    鹤慢嘿嘿地冷笑:“最后剩下的一些,大约是大庚天王故意留下来的活口――他把他们送到了另外三位天王的地盘上。名为驱逐、流放,其实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必说破了。”

    他越是说下去,金舜英的神情越是萎顿。昏暗冰冷的囚牢里,她产生模糊的幻觉,苏家幽深的廊庑里清凉的气息、后花园的蛐蛐鸣叫、雨后湖水泛起的气味……触觉、听觉、嗅觉搅乱她的感知,她恍惚不知置身何处,却希望自己是在苏家。她曾经觉得廊庑太阴森,讨厌蛐蛐的叫声,厌恶湖水的腐气,但那里没有楚狄赫人,没有妙高山人。

    她阖眼抱紧墨君,想要睡一会儿。墨君微凉的额头贴在她脸颊上,让她想起了落在她脸上的、夜深人静时的月光。她曾经满腹牢骚,无法入睡,坐在窗边诅咒高高在上的月亮。但她情愿和那时的自己交换,那时她的烦恼是多么微不足道。

    耳边响起了尖细的歌声,金舜英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是来自幻境里,还是高墙外。鹤慢推她,她却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在晃动,还是整个世界在动摇。

    “你发烧了!”鹤慢紧张地说。金舜英猛然清醒:她可不能病倒。

    “谁在唱歌?”

    “我说过的人。”

    金舜英咬紧牙关仔细听,果然,囚房中有人以歌声相和。“他们在唱什么?”

    鹤慢模拟了几个词:“这是大庚方言‘不变’,这是‘明天晚上’,这是‘起事’。”金舜英的脑子不肯让她好好地集中精神,她紧攥拳头,指甲刺痛手心。疼痛帮她牢牢地记住了鹤慢反复讲的三个词。墙外歌声骤停,她也精疲力竭地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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