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瞥见她眼前一亮的神态,微笑道:“我也曾随父叔南下经商,到过汲月县。当地木雕堪称一绝,令人爱不释手。我特意搜求了一些带到北方,没有舍得出售,全用到自家。在苏小姐面前算是班门弄斧了。”砚君忙说:“掌柜先生过谦。这几块任谁看来也是极为出色的木工。”
景初没料到她连木工也能辨识,想她八成是随口说的,但也有心一试,笑着问:“苏小姐看得出这是谁家的功夫吗?”
砚君不知他试验之意,专注地看几眼。她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可巧苏老姑婆曾牵着她的手在家中识别窗板上的故事。老姑婆絮絮叨叨地说过不少,本意是要砚君一辈子记住:任何东西都分着上中下等,女人也一样。苏家的女人属于上等,因此无论嫁到何处,要保持上等的眼光。譬如祖上为苏家置办这些木工家具,就是向整个汲月县宣告什么是上等的选择——大至垂拱,小至门栓,全出自三大刻坊。若有一日家中进出的木件不是三大刻坊的东西,那就是信号——家道凋零了。
砚君自己并未经历过整饬家园、重修木建,况且家道凋零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她从来没有和所谓的三大刻坊打过交道,不过苏老姑婆传授的持家经,她深深记得。看了几处关键的造型之后,她说:“依我浅见,似乎是白棠刻坊的风格。至于是出自哪位师傅之手,却看不出来。”
景初想不到她真说得出名堂,点头说:“的确是白棠刻坊一位甘姓师傅的雕工。”砚君由衷赞道:“甘氏是刻坊的正宗正传。听说他们雕工中的‘笑眼’最绝,从没有两个一样的,却能让人一眼认出来白棠刻坊的风格。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景初不无欷歔:“我也是这样听说。但家父忌讳家中门窗上有‘小人’,无奈放弃了一套活泼的百子游春,最终留下这套花草奇石。”
听见他们话音,立刻有个中年仆人从屋里出来搀扶景初。砚君心想自己多虑了,偌大的庭院必定四下有人听候吩咐,怎么可能让她与陈景初独处。
屋内布置仍是北方风情,温暖怡人。仆人一直搀扶景初送到卧榻上,转身又为砚君沏茶。熟练地完成这一套工作,他悄然退到门边听候吩咐。
砚君左右打量这房间,只见陈设古雅清淡,诸如地砖绒毯之类也透着非凡品味,盆栽、摆设骤然看不出是何种珍品,无端令人生出珍爱之心。砚君自认为从小见过的珍玩不可悉数,此时却觉得眼睛快不够用,急忙收回目光,长长地吁了口气,自叹汲月县终究是小地方,落乌郡到底是海内最大的珍玩归宿,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卧榻上设一小桌,一方净色细布罩着东西。景初掀开细布,露出完好如初的青玉水洗。砚君知道他腿脚不便,不等他发话就上前将水洗捧在手中端详,越看越吃惊。
原先的断裂之处,她大略记得,此时格外注意,却看不出明显的裂纹。对着光细细寻找,依稀找到彷如冰裂般的纹路。向表面端详,光滑如新的玉面如同被一层透亮的琥珀重新包裹。黑白两条游鱼又在莲叶中活了起来。
“不可思议!”砚君由衷叹道:“若说原本的雕琢巧夺天工,这弥补的功夫也称得上鬼斧神工了!”景初笑道:“每一行自有每一行的门道。尽管如此,在行家眼里,这东西的价值还是大打折扣。”
砚君听他提起价值,便放下水洗,从腰间解下荷包向他说:“为这东西给掌柜添了不少麻烦。我已同物主讲好,不能令掌柜蒙受无端的损失。”她将荷包放在炕桌上,陈景初的手边。
景初听荷包落在桌上的声响,就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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