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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集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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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而已。

    珍荣将墨匣交给老人时接过四根金条,两相交换,觉得黄金并不怎么重,简直轻飘飘的。砚君故意低头错过不看,装作专注于她的包袱。“还有一事劳烦老先生。”她在桌上摊开包袱,亮出里面两大三小的碎片:“请问老先生能否介绍一位可靠的工匠,将这东西补起来。”

    老伙计扫了一眼,见残片并不至于粉碎,笑道:“要说手艺,整个落乌郡没人比我们掌柜的手艺更好。不过姑娘这东西,寻常匠人也能补起来。”他言外之意暗示景初的手工价值不菲,砚君没有听不懂的道理,正有些窘,景初发话说:“拿过来我看看。”老伙计提起包袱四角,提到他面前。

    景初拿了一块大的,痛心叹道:“可惜!”

    砚君知道他识货,轻声问:“若未打碎,先生估摸着大约价值几何?”

    景初将包袱放在最近的桌子上,重新打开,小心翼翼看一遍大小碎片,叹道:“这可不是白银了。祇朝的东西胜在悠久、实在、工艺精湛,没有像大昱物件跌价那么厉害。依我浅见,十五两黄金应算公道。”他抓住包袱就不肯放手,老伙计知道他又要揽事,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景初道:“东西不算尽毁,但也不是一般匠人能够补好。小姐若是有心复原,鄙人毛遂自荐,大约五六日内可以完工。”

    他见砚君主仆尚有不安神色,猜她们在为工费忧愁,便尽量不着痕迹地说:“珍品若不能保全于世,令后人得见,实在是后世的遗憾。我有幸为后世立一桩功德,夫复何求?请小姐切勿拒绝。”

    “原来如此。”砚君浅浅地应了一声:“那就麻烦先生了。”

    她站起身告辞,仍然觉得整件事情的经过那么不真实。她将空着两手回去,视如珍宝的老松墨只换了四根细细的金条。她想要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又不舍得离开这个地方,狠下心转身向着大门,却见门口被人堵上。

    楚狄赫男子看着砚君“咦”了一声,大约觉得她很眼熟。他昂然走入集瑰堂,看见景初旁边那堆碎片时想起了砚君,立刻又奉上一声冷哼。

    砚君被他的冷哼激怒,扬起脸正视他,发现楚狄赫男子的脸上浮着一层轻蔑,如同在说:“哦,那个女骗子的同党呀。”砚君百般羞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任凭珍荣拉扯她的手,她的双脚就是没法移动。她心想价值十五两黄金的水洗,被她姨娘勒索了五十两和一张欠条,她是活该受到这番羞辱的。她听到楚狄赫男子友好而礼貌地向陈景初说:“我是陈二小姐的朋友。”

    景初恍然大悟:“哦,秋岚说过。阁下是七爷吧?这么称呼不知是否失礼——秋岚说过阁下是楚狄赫人,却没有提到姓氏。”

    楚狄赫男子爽朗地笑道:“我的姓氏古怪,不提也罢。秋岚平日也只管叫我七爷。”他并不认识景初,不知道景初和秋岚是什么关系,但他无意过多地客套,大大方方地说:“秋岚说,若我手头不便,可以向贵店求助。真是不好意思,她刚这么说了一天,我就遇到骗子,不得不向掌柜求点布施。”

    景初讶异道:“骗子?七爷没有报官吗?”七爷说:“的确也有我的不对。我们楚狄赫人担当得起,宁肯吃点亏,没道理去跟几个女流之辈计较。”

    砚君能容得他羞辱自己,但不能忍受他摆出楚狄赫人、男人就格外大度的姿态。

    她从容地走到那位七爷的近前,他的侍从们拦住她,她也不坚持上前,指着桌上的碎玉片,琅琅地问景初:“方才先生为这祇朝玉洗估价,是多少钱?”

    景初从刚才就看出来,这一男一女之间绝对有事。他说不好是什么情况,唯觉十分古怪。此时砚君发问,景初实实在在地回答:“我说过,十五两黄金是公道价。”

    砚君转向楚狄赫男子,他不屑看她,但她不卑不亢。“七爷。”

    楚狄赫男子听她这声唤,身子微微地动了动。

    砚君客气地说:“今日我说这东西是祇朝古玩,祖上以十金入手,并没有半字虚言。我家女眷不谙世道,报出天价,只因不知行情深浅。如今之世,古董价值实难把握,犯错在所难免。我向掌柜先生询问估价,正是要回到客栈之后,同七爷有个交代。既然你我巧遇,不如就以掌柜先生为证人,将此事了断,如何?”

    楚狄赫男人回过身来,带着少许的兴趣问:“你要怎么了断?”

    砚君手里正攥着珍荣交给她的荷包,里面裹着四根金条。她解开荷包道:“七爷听到掌柜先生的估价。我欠七爷三十五两金子,这是掌柜刚才折算的四十两,麻烦掌柜将其中一根换为两根五两的。”

    珍荣立刻醒悟她要干什么?死死地抱住砚君的手臂,低呼:“你疯了吗?!这绝对不行!”

    “讹诈才是绝对不行!我们家财尽失实属无奈,难道连品格也被谁抢走了吗?”砚君挣不开丫鬟的双手,无奈将荷包丢在地上。一名楚狄赫人拾起来,砚君示意他交给陈景初。

    这一幕真是让景初越看越惊奇,大约明白了其中关系。他在昱朝仕女的脸上看见坚毅,也在楚狄赫男人的脸上看见不信。景初忽然觉得负气——楚狄赫人把他们的大昱灭了!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流离失所、贱卖珍玩。那位昱朝的小姐,本来应该得到的绝不仅是几根金条,但她却为了她被摔碎的玉洗,被楚狄赫人当做骗子,而后为了她被践踏的骄傲,连几根金条也失去。

    失去、失去、失去——大昱的子民到底要放弃到什么地步?

    景初勒紧了荷包口上的丝带,将它重新系在砚君的腰带上。砚君停止和珍荣的较劲,费解地看着他。

    “我买下了。”景初用他安然、闲闲的语气说:“那个水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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