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嫡长,当早日正我国统!陛下已将及束发之年,臣以为,可以还政于君了!”
此言甫出,犹如惊雷轰顶,炸了个水浪迭起。
“杜御史,朝堂之上,不可妄言!”尚不待白弈、蔺谦、裴远等人开口,那边吴王李宏已先拧眉喝斥出声来。
李宏是明白人:白弈存心试探,杜衡这牛脾气便竖着两支铁角硬顶上去,但此时两相对上,却又有什么好。
一时,蔺谦、裴远及几位说得上话的要臣纷纷来劝,要灭这眼看便烧起来的火。白弈却不动声色,俨然静立旁观。
但墨鸾却忽然站起身来。“好呀,妇寺干政,祸国殃民,这等罪孽我本也不想背。”她说着竟取将容纱凤冠摘下。但见珠帘脆摇,倩影一晃,她人已从小皇帝身后的高屏外转上殿前来,手中托着那攒丝累珠凤冠,冠下颗颗红玉珠圆,捶在手臂一侧,被玄色袍袖一衬,愈发显得赤红如火。她端着凤冠,竟在小皇帝面前跪道:“陛下,你的母亲临终之时将你托付与我,如今一晃也有五载。我没有辅佐陛下的德行,就请陛下发还我一个清静。”
此时的小皇帝李承虽说也已年有十四,将是束发男儿,却不曾处置过这等辅臣与太后相争的局面,早已没了主意。生身之恩,抚育之恩,当年母后叫他认淑妃为母,尔后他继承先父皇位,拜淑妃为太后,太后教养他五载,并无亏欠,他若当殿驱逐养母,岂非大不孝的罪孽。“太后快请起来,朕……朕万万不敢不敬母亲……”他眼见养母在他面前跪下,慌得连忙起身来扶。但墨鸾却不起身。他无法之下,只得将求援目光投向叔父与几位辅臣。
恰在此时,当殿侍人送来软席,就摆在小皇帝身侧。
这一摆,李承不禁怔了一怔。
殿中群臣也不由得大惊。
这一张摆在皇帝身侧的软席,意味着太后非但不会退回内宫,反而将从此撤去垂帘,与皇帝一同参朝。
汗水从李承细幼前额渗出来,沿着尚且稚嫩的轮廓滚落。他微微屈身扶着墨鸾,便这么僵住了。
这一出竟仿佛是早已备下的,打得众人措手不及,便是杜衡也在震惊之下,一时失语。
良久戚寂,只听小皇帝低头缓声请道:“请……请太后坐……”
话音未落,几人惊醒,几人沉叹。
“陛下!”杜衡当下大呼,但话还未出口,已被吴王李宏一声喝断。
“你还要干什么!”李宏起身怒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
杜衡再三强忍,眼看着小皇帝将墨鸾扶起坐下,恼恨地跺脚:“总之,华夏王这种封号,杜某实难苟同!陛下若是也觉得这‘华夏王’很妥当的话,臣唯有一头撞死在这殿柱之上,以死劝谏!”他说着,已摆出一副玉碎之势,随时便要向柱上撞去。
“圣平!”蔺谦终于也看不过这人一条路钻到黑,低声喝道:“身为内阁辅臣,当殿威胁陛下,你成何体统!”
“这怎么叫威胁!难道蔺公觉得‘华夏王’很妥当么?”杜衡扬眉怒驳,抵死不让。
蔺谦被这牛脾气如是呛了一句,只好无奈罢住。
就在这节骨眼上,墨鸾却笑了一下。“将殿上这几根柱子全都用棉花软皮厚厚得裹严实。”她一面对殿中侍人下令,一面微笑:“杜御史是耿直忠良,不要撞坏了,国家折了栋梁,陛下损了圣明。”
一言既出,惊者,笑者,无奈者,全是微妙。
她依然还是个年青女子,乌发红颜,端庄貌美,但她坐在那儿,那身玄色华服便仿佛她生来的翎羽,捻金赤红的鸾纹光泽闪耀,叫人不敢直视。
杜衡气得发抖,青紫着脸砸了手中笏板,拂袖大步而去。
她却只是平静地在小皇帝耳畔轻道:“陛下,你该问一问列位臣工,下一件要奏议何事。”
这个华夏王,她要定了。
她要的不只是一个华夏王。她要的是紧握掌中的权利,任谁也再不能欺凌他们母子,哪怕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也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