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人一接近,就会感到无比压抑,甚至窒息。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你认为呢?企图谋害皇子的人,不管是谁,依律当诛。”
“既然我应该受死,那为何你还不让人动手?莫非是想等我为皇上生下孩子之后,再要了我的命?不,我早就该想到这一点,我的孩子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和我一同去死,或者,等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后,被你们抱去,彻底变成别家的孩子。”
“那么你想选的是哪条路呢?如果换成我是你,我就算死,也会让孩子活下去。但瞧瞧你现在这副充满仇恨的脸孔,你分明在逃避这个可能,你表面上非常坚强,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懦弱,和宛桢一样,只会把仇恨写在脸上。如果你真拼了命想报仇,为何你的眼神越来越恍惚,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我了?你还敢说,你对我的恨胜过了暴风雨吗?你真是让我失望。”
冷星桓背转过身,不想再理会她。而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噗”的一声响,猛然回头,只见齐信芳已经倒在了地上,左胸插着一支金钗,只有钗头留在体外,正中要害。
她选择了死吗?她果真选择了和孩子一同死亡!冷星桓望着躺在地上还瞪着双眼的齐信芳,身体就像麻木了一般,迈不出一个步伐,僵在了那里。这时,门外忽然冲进一个人影,箭步上前将齐信芳搂入怀里,疯狂地呼喊着她的名字。齐信芳只隐隐约约吐出“对不起”三个字,触碰到男子脸庞的右手已软软垂下,眼角挂着悲伤的泪痕。一生之中,她只爱过他一人,可这段错误的情,注定了他们无法白头到老,血花满地,玉碎难全,齐信芳――这个既让人可恨又让人可怜的姑娘,她再也听不见丈夫的呼唤,带着无法抹去的仇怨和绝望离开了人世,带着她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去了那个孤独的世界。
“婶娘,是你……是你逼死芳儿的,我恨你,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邢定邦抱起齐信芳的尸身,朝冷星桓狠狠盯了半天,又大笑三声,往华宁宫外飞奔而去……
冷星桓一个人,走在蜿蜒的小路上,每绕过一座假山,她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对着那些假山发上一阵子呆。蟾州的冬天不算寒冷,长住在这里的人,只偶尔看过两三次雪,每到这个季节,她的思绪仿佛都会自然而然地回到当年身在鹤平的日子。的确,她与邢震洲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在鹤平,而自从踏上蟾州这方土地之后,一切都变了模样。
天空里没有云朵,看起来异常空旷。她走到一个亭子里,在冰凉的石椅上坐下。平日里到处人来人往的皇宫,如今却变得冷冷清清,一路走来,难得看到几个宫女、侍卫的影子。而冷星桓这个“母后皇太后”,似乎倒成了一只离群的雁,一想到这种比喻,她情不自禁地苦笑了几声。她是雁吗?在这个被皇城高墙层层包围的世界里,她虽然没有掉队,却也同样没有真正融入雁的大家庭,诚武太后,终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不想去理解别人,亦不想被人理解。
她记得齐信芳自尽的那一天,邢定邦也从此以后没有上过朝,齐淮礼和众人都陪伴在那个可怜的皇帝身旁,为他的身子操尽了心。然而,已经服过梓央改从巨鹘带来的赤火丸康复后的邢定天,几乎无人问津,他重新返回梓京的那天,只有她这个母亲、邢定霜和奉胜昌夫妇去送行。目送儿子的背影远去,冷星桓只觉心中酸楚,她非常明白邢定天这一走意味着什么?“靖王”必须回到自己的封地,今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皇宫了。
“娘,听大伯母说,大哥病倒了,您真的连看也不去看他一眼么?”
耳畔不断回荡着邢定霜的声音,可她无力朝偏殿迈开步子。并非她不想去看病中的皇帝,而是邢定邦当日那句“婶娘,我恨你,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那个瞬间,她与邢定邦之间便已斩断了最后一条亲情的纽带。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对定邦要求这、要求那吧!也许是我的不理智,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那么,就让我独自来承担这份痛苦,我能做的,恐怕只能是为那孩子祈祷。”
她说出这句话时,邢定霜在摇头、叹息,全然不像一个少女该有的反应。她鼓起勇气,决定去偏殿看看,即使不见邢定邦的面,至少也该和齐淮礼交谈几句,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邢定邦因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死,永远不肯上朝,政局必定产生动荡。
“母后皇太后,皇上有旨,您不能进去。”
刚一到偏殿门口,冷星桓便被宫女和侍卫们挡在外面,她早知会是这种结果。
“你们不用这样,我根本没想过要去见陛下的面,他对我的恨怕是很难消除吧!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近况如何。”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穿着深红色衣裙的老宫女,朝着她鞠了一躬。冷星桓认出她是当年邢震英身边的侍女红莲,后来邢定邦登基后,她做了十几年的嬷嬷,正要和烟霞一同告老还乡,可此时却站在偏殿门前。莫非……邢定邦的病情超出了人的想象,连红莲都不愿离宫了?
“太后,请跟奴婢来。”红莲说着,将冷星桓领到花厅中,命人倒上茶水。
“红莲,你怎么没和烟霞一起离开呢?你把我带到这儿,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请恕奴婢斗胆,太后,红莲想和圣母皇太后一同守在陛下身边,不想再让您接近陛下一步了。”红莲咬着牙关,低下头去。
“我知道自从齐信芳死了之后,定邦就当我是仇人,可这国家、这天下仍然是他的,难道他想永远不上朝了?奉将军那里不停给我捎来信儿,说是朝中众臣每天都议论纷纷,甚至还传出了非常不吉利的流言。就算定邦糊涂,圣母皇太后也不该糊涂,红莲,你要还叫我一声母后皇太后,就该帮我把这句话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大嫂。”
“可是……现在陛下这个样子,他……他无法上朝了!”红莲突然捂住胸口,满脸难受的模样,仿佛压抑了很久的痛苦瞬间决堤,两行眼泪簌簌而落。
冷星桓见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忙问:“什么?定邦不能上朝了?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其实从阮贵妃死的那天起,原本前些天,陛下只是发呆,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平静。可谁知没过几日,陛下就开始呕血,茶饭不进,日渐消瘦,病倒在床,药石无灵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太医瞧过了吗?”
“太医说,陛下是抑郁成疾,但并非单是因为阮贵妃的死,而是从小就埋下了病根。他从小到大,心里都不快乐,可表面上没有什么疾病的症状,谁也不知道那些郁结在渐渐摧残着他的身体。如今阮贵妃一死,陛下陷入了绝望,多年的隐疾尽数爆发,病来就如山倒。最可怜的是,他现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水也喝不进,叫太医怎么用药?”红莲抹着眼泪,只消一想到邢定邦憔悴的面容,心就如针扎一般剧痛。
冷星桓再次陷入了沉默中,而这一次的沉默,让她又想起了邢震洲。若说邢定邦的病根是由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二叔引发的,一点也不为过。她从一开始就感觉,邢震洲让邢定邦接手邢家,甚至成为皇帝,是丈夫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错误,可偏偏又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决定。邢定邦不是邢震洲,他是一个好人,却缺乏雄才大略,以至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他不够坚强,他的肩膀太过单薄,扛不起国家这座沉重的大山。如果邢震洲还在世,他会不会在自己临终那一天改变这个不理智的决策?她不知道,霸气是他的优点,对邢震英太过内疚,对国家来说,恰恰是他的缺点,这就是她的丈夫――让她深爱,又令她深感无奈的人。
攥紧手里的丝绢,她倚在石栏杆上,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让红莲离开了身旁。她很想邢定邦能在遭遇这次“劫难”之后,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但那个孩子,究竟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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