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二话。”
“阿玲,拿纸笔来,立契书。”
阿爹果然没让她失望,虽然没争过沈金山,但一百四十万两也不算坠了箫家名声。心情再次好起来,阿玲递过纸笔,沈金山唰唰两笔立下保证,又按朱泥画押,当场将此事砸瓷实了。
待一切彻底确定后,蒋先自衣袖中掏出一纸契书:“不知沈兄可识得此物?”
“不知沈兄可识得此物?”
围着烤全羊,直冲云来楼门口最为尊贵的三个座位上,蒋先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迈过正中央小王爷位置,然后稳稳地站在沈金山前面地毯上,将手中之物亮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半新不旧的契书,白纸黑字上明白记录着离青城最近、每年产极品生丝最多的村落将春蚕所出生丝卖给蒋家。
“这……”
原来只是这个……沈金山长舒一口气,蒋先刚亮出东西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方才脑子一热咬着蒋先喊价,最后为了压下去,甚至喊出了一百八十万两的天价。饶是箫家多年积累,拿出这笔银子来也有些伤筋动骨,一段时间之内捉襟见肘也是在所难免。这只九尾老狐狸虽然外表上看着风光霁月,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怎么可能做好生意,多年交手他早已知对方不好对付。如今他突然拿出契书,谁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猫腻。
“今春青城大半生丝,可都掌握在沈兄手中。连与蒋某签下契约的蚕农,也都纷纷毁约改投沈兄,据说毁契的银子由箫家一力承担?”
“那是当然。”
“这些蚕农与蒋家合作多年,彼此相熟,故而当日定下的数额也不高。”
沈金山点头,他向来精于算计。若非知晓蒋家仁义,定下的数额不高,当日借由黑炭逼迫蚕农重新签订契约时,他也不至于豪气地包揽悔契约所需银两。
“沈兄点头,那便是承认此事?”
难道蒋先想现在跟他要银子?想到此点沈金山心下踟蹰。
“如今是在进行征募军饷之事,胡兄与沈某间这等琐事,过后私下商议便是。”敏锐地察觉到危机,他决定行“拖”字诀。待他当上会首,总览绸市各项事宜,到时这笔银子给不给还是两说。要知道民不与官斗,就算他真不给,难不成这九尾老狐狸还能奈何得了他!
“沈兄所言差矣,此时不仅与今日征募军饷宴有关,而且还是息息相关。”
息息相关?
在短暂的回神后,听蒋先以阿玲名义捐百万纹银,陈志谦重新陷入沉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蒋先此举是在为阿玲铺路。乍一看可能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实在是太宠女儿。可往深处想想,宠归宠,至于拿出这么多银子?整整一百五十万两,不少大绸缎商全副身家都不一定到达这个数。
如此巨款,就这般轻轻松松地拿出来,难道这只是宠?
身处大夏最高的权利漩涡,陈志谦看得很明白。当年太上皇宠珍贵太妃,平王也是诸皇子中最受宠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中宫所出皇子都隐隐不及,可平王所享有的也就只有这些面上的东西。等真正立太子时,他还是选择了元后嫡子、文韬武略样样俱全的今上;不仅如此,在危急时刻需要新帝登基时,他依旧将江山社稷交付给太子,任凭宠冠六宫的珍贵妃哭得梨花带雨都无济于事。
从此事上不难看出,宠爱和敬重完全是两码事。喜欢一个儿女,可以平日偏心些;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大多数人所倚重的依旧是有本事、能扛得责任的子女。
太上皇还不算太英明的皇帝,尚能做到如此;蒋先这般清醒之人,难道会仅仅因为宠爱,就为女儿随随便便耗费半数家产?
一定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让他对阿玲的宠爱中,成功地掺杂进一丝信赖。
想到自己方才猜测,陈志谦心中天平再度倾斜。莫非……
抬头向那丫头不看去,然后他就听到旁边蒋先的话。
“却是息息相关。”他下意识地附和道,见所有人面露疑惑,稍作停顿后他解释道:“不仅拜师仪式当日,甚至连所下请柬中,本王都再三提起过,本次征募军饷完全自愿,各家只需量力而行,千万莫因此事而影响到日常生意。”
原来您那话是这意思?众商贾恍然大悟,然后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既然是这样想的,那您特意在请柬末尾标个数字,注明我们全族资产大概有多少,那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用朱砂特意标明的数字,意思不是再说:本王知道你们很有钱,要是敢不出力,这如血色的朱砂就是你们的下场。
难道不是?
将他们望向桌上请柬的眼神看得真切,陈志谦微微摇头。当然不是,本王标那么个数字不过是为了吓吓你们,谁叫你们一个两个打着把儿子嫁进蒋家的主意。
敢跟本王抢女人,即便只是有那么个意思,也是罪无可恕!
当然这等想法他绝不会说出来,一来是为麻痹蒋先;二来,要是他先表明心迹,那丫头尾巴岂不得翘上天,以后成亲后如何振起夫纲。
小王爷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在场就没一个人能猜透。
如今多数人都在思索,小王爷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那句“影响到日常生意”。帖子上用朱砂标出的数目的确十分精确,这三日他们核对账目后,发现家中所能拿出的现银,与这数字**不离十,由此可见小王爷是真正做足了功课。
只捐十万两,还远不到影响自家生意的地步,甚至不少人家还多有盈余。小王爷这句话,到底是本意呢?还是敲打他们?
本来有蒋先带头,前五轮他们只捐十两没什么,可第六轮蒋家突然出个天文数字,一下把前五轮的十两抹平了。只是蒋家抹平,他们还抹不平。若真是后一种,被小王爷记恨上……
想想就觉得头顶阴云密布!
正当担忧之时,阿玲的话却解救了他们。
方才阿玲就注意到旁边几位追随箫家的商贾,听到阿爹最后依然捐十两时的幸灾乐祸。当时阿爹那样,她也没脸去说人家。但现在阿爹可是捐了一百五十万两,虽然是以她名义捐的,但谁不知道她一文没赚,所有钱都是阿爹的。
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会她腰板硬了。趁着放笔墨时,走到旁边桌子前。
“人家都捐十万两,为什么你只捐十两?”
虽然声音不高,但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被她问道的商贾脸“腾”一下红了。他也捐了,而且还不止十万两,昨晚吸了阿芙蓉浑身轻飘飘的,他直接喊出了二十万两,整整是别人的两倍,白纸黑字朱红手印,明明白白的契书如今正攥在小王爷手里。
可他却不能说!
不是小王爷那边有什么威胁,而是他心里清楚,这事要不说,顶多损失点银子;要是说出来,公然跟朝廷作对,贿赂平王,不管哪条都足以让他们保不住身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
干了这碗黄连水!
坐在犄角旮旯的位置举着十两牌子,本来他们心里已经够苦的了,偏偏蒋家姑娘还要往心头插一刀。不愧是小王爷师妹,师兄师妹一左一右各一刀,不带这样的啊!
可他们却毫无办法。
正好前面小王爷话传来,对着阿玲,那商贾脸上扬起讨好的笑容:“这不是量力而行。”
“抠门!”阿玲没好脸色地说道。
而刚捐了十万两,这会正处于犹豫中的其他商贾,听到门边动静,终于注意到这些从头到尾捐十两的人。原来还有垫底的,这下小王爷就算有所不满,怒火也会先朝这些人发。
他们只捐了十万两,比原先预计的少出银子不说,还额外得了面子。想到前五轮跟风捐的十两,省钱的众商贾纷纷对蒋先感激不已,果然跟着胡老爷准没错。
与他们相反,跟着沈老爷的那些人这会可算是恨死了沈金山。其实仔细想想,人蒋家姑娘虽然直接了点,但她性格就是这样,而且她说得本身确是事实,没有丝毫问题。归根结底,他们丢面子,还不是因为被沈金山骗去了钱。
好你个沈金山,这梁子我们结下了,以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在小王爷说完话的短短片刻内,因为阿玲看似天真实则真·报复的简短一问,商贾们情绪持两极分化。
站在最前面,蒋先再度开口:“沈兄听,王爷也这样说过,不要影响正常生意。我们两家彼此多少也了解,别怪我说话直,这会沈兄突然捐出一百八十万两,我还真担心您过后没银子结这账。”
“不过是毁掉契约的丁点银子,沈某这便给胡兄结了,二十万两够不够?”他早已暗中算过,去掉零头二十万两正好不多不少。虽然出了这笔银子他有些心疼,可单从蒋先那拿来的三成就不止这个数,更不用说后面还余下的四成,这钱也是从他姓胡的手里出。
“二十万两?”蒋先连连点头,“按去年的价来说的确是够了。”
“那就这样。”沈金山当场拍板,对着门口扬声喊道:“胡姑娘,如今总可以公布结果了?”
“沈兄且慢,蒋某还未说完。”
阿玲放下手中记账的花名册,而在最前面,蒋先站在沈金山跟前,指着最后面一行,说道:“沈兄再仔细看看这契书。”
“生丝收购价早已定下,但反悔时的价格,却是按时价来收。这个时价,可不是指得去年价格。如今青城的生丝价,想必没谁比沈兄更清楚。”
青城绸市繁荣,绸缎商们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这一切的根本还是下面一户户不辞辛劳、种桑养蚕的普通农户。
没有生丝,就没有眼前的一切。
从很早起蒋先便已意识到此点,自他接手蒋家生意后,便改了与蚕农间的生丝契约。按上一季行情预估本季需求,进而确定一个比较合理的生丝价位。按此价签订契书后,待生丝出来,不论当时价格是高还是低,都不得更改。
他定的价格很是公道,按这个价格蚕农大都能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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