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去。
此时柴荣周围还活着的人已经不足三百,仗打到了这个份上,柴荣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插不进手去,牙兵们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的周围,周围射来的箭矢几乎全部被挡掉,即便偶尔有几支射到眼前,要么已经歪歪斜斜失了准头,要么便是力道不够撞在他的盔甲甲片上然后弹落在一边,初时他手上还提着一柄剑,提了一阵之后便发现几乎没有能够用上的机会——没有一个人会放人过来和皇帝本人肉搏——他干脆便还剑入鞘,摘下了挂在马鞍子上的拓木长弓。
柴荣本人并不是以武勇见长的君主,不过这也分跟谁比,和赵匡胤那种陷阵型的猛人较量,十个柴荣也万无幸理。不过作为跟随郭威征战多年的马上储君,于弓马一道却也并不陌生,固然达不到细封敏达那种指哪射哪的程度,比之某位号称勇武以叔宝敬德相谓却连骑马都刚刚学会的废柴太尉,却是好得太多了。
原本前排的牙兵护卫得密密实实,柴荣手中持弓,却也并没有实用的机会,此刻长时间白刃搏击的效用开始彰显,面前无论是周军还是汉军都开始有些稀疏起来,反倒是两翼的人越发密实,战斗也越发激烈,周军居中一击,已经将将击穿了汉军的中军阵型……柴荣终于觑到了一个空子,搭箭引弓,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他射的是远处的汉主大纛……
刘旻早就坐不住了,柴荣亲身犯险发动的正面冲击虽然凶猛,但因兵力较弱,他初时并未在意,便是此刻,汉军中军正面的十个指挥,已经全部被击溃打残,也并未能令见惯风浪的刘旻心志动摇,无论是他还是柴荣在心中都明白,中央这场王碰王的殊死厮杀实际上并不是战局的核心,决定这场会战胜负根本的不是中央,而是两翼。
究竟是张元徽先打垮史彦超,还是张永德先打垮李存环,这才是刘旻此刻最为紧张的。
双方数万大军搅做一处厮杀,此刻什么高明的计也不管用了,汉军在兵力上略占优势,而且又有契丹友军在侧掠阵,开战以来可谓稳稳占据着上风,甫一接战,周军机动力最强的右军骑兵数千人便瞬间崩溃,这一意外不但出乎柴荣的预料,连刘旻也颇觉措手不及,一时间兵力调配上便出了点问题,郝超贵接到命令,率领三千步卒自东侧出阵,支援张元徽所部,动作终归还是慢了一线,周军方面史彦超率领一千多人加入右翼的乱战,自西侧攻击张元徽部,令已经几乎控制了东面占据的张元徽颇感头痛——石守信所部尽管只剩下不到两百残兵败将——却仍像一根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周军右翼的阵地上,旗号始终不倒。
汉军中军的变化削弱了正面的防御力,前军李存环部正在面对张永德所部的猛烈进攻,腾不出手来拦阻柴荣所部的禁军,这才使在牙兵重重保护之下的柴荣一步一步蹭到了刘旻的鼻子底下。
周军汉军在眼前的交锋,刘旻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明白,这种惨烈的厮杀绝难持久,中军虽然已经近乎被击穿,危险其实并不大,真正的危机在西侧,前军李存环的部队在张永德的攻击下阵脚已经开始略显散乱,崩溃似乎只是时间问题,张元徽却依然没有在短时间内速战速决的迹象,这才是令北汉主最为焦心的事情。
看着远方那身材胖大的敌将轮着铁骨朵将己方一名都校的鼻梁骨生生砸断,他心中微叹了一声猛将,那名都校他也认得,兵部侍郎段常家的二小子,刚刚娶了枢密副使王延嗣家的小女儿,新婚还不到两月……
然而很快他就没心思再感叹段家的不幸了……
距他只有不到十步之遥的大纛突然之间呼啦啦倒了下去……
掌纛的旗官是薛继恩最喜欢的一个假子,此番上阵,薛继恩荐了他来做掌旗官,原本也是混一份军功的心思。对此,刘旻本人并不以为意,这些干孙子们之间相互的明争暗斗不少,只要无伤大雅,一般他是不会去管的。
其实柴荣的那一箭并没有射中他,距离实在太远了,箭矢勉强到了跟前,便落到了地上,落在了那旗官的眼前。
这是开战以来,落在大纛和掌旗官面前的第一支箭……
于是,这位论辈分也算刘旻本人重孙子的掌旗官坚决果断的松手、转身、撒开腿飞奔……
这一刻,刘旻的肺几乎都要气炸了。
就在御前的亲军们一个个惊诧莫名的时候,白发苍苍的北汉皇帝本人动作敏捷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大纛前,弯腰扶起了大纛,对射到身边两支箭矢视若无睹,他将大纛竖起之后,远远望着越来越迫近的周军,容色如常;一名士兵过来想要接过大纛,刘旻却摇着头拒绝了。
中军方面已经很危险了,此刻每个兵力都是宝贵的。
下一刻,年迈的北汉皇帝将大纛挥动了起来,猎猎飘动的纛旗标示着皇帝的存在,远处近处的汉军士兵一个个打叠起精神,奋力向前。柴荣瞄着刘旻射了几箭,没有射中,紧接着北汉军士上前,将周军的正面再度封死……
赵匡胤将一个敌将连同刀手中的刀一并砸下马去,粗重地喘息着望着周围的敌军,右肩伤处已经基本麻木了,这场战斗究竟何时才会结束,这个问题他已经根本不想了……
就在此时,站立在后面一直观察着整场战局的王得中突然脸色沉了下来,眼中全是怒火。
即便在中线战斗最激烈的时刻,王得中也不曾朝着这边看过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西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