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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彬的话让秦固和李*同时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这位延州文官的首领,高允权身边的亲信重臣。
李彬缓缓道:“高侍中识大体,晓大局,知进退,明得失;作为一方藩镇,他确实是个明白人。这也是我能尊奉他至今的原因。若是他也是高绍基那种骄狂自大处处卖弄小聪明的竖子鼠辈,他在延州也坐不到今日……”
“然而他不是汉高祖,也不是唐太宗。他做不到身处一隅胸怀全局,他终日所想,不过是怎样能够延续高家一门的富贵权势,怎样能够维持延州这种半割据的局面。他的心中,没有富国强兵的大志,更没有天下苍生的疾苦。军功授田这种事情,他没兴趣做,更没胆量做。即便是老夫去游说于他,只怕也是适得其反,他反倒疑心老夫过分插手军务,欲对他高家不利了。嘿嘿,好心好意做恶人,这样的事情老夫不屑一做……”
“子坚原本也是高侍中身边亲近之人,但是自从出任肤施县令之后,对高侍中也日渐失望,不是因为高侍中对他恩义不在,而是志不同道不合。子坚是读书人,是平素以士大夫自诩的豪杰,他和老夫一样,均有以天下为己任之志。在中枢当为良相名臣,在一隅当为黎庶父母。子坚是国士,不是高家的奴才。我说的不错吧?”
秦固迟疑了半晌,苦笑道:“国士云云,愧不敢当,文质公所言大体不差。高侍中待我恩重如山,于私情私义,我当尽忠报效。只是秦某实在不是欲终老边陲之人,高侍中在日,我无话可说,自当尽力维持肤施局面,以不辜负侍中重托。一旦侍中千秋之后,秦某便与高家再无瓜葛,届时挂冠而去,也不算对不住侍中的知遇之恩了……”
李*默默地听着,心中暗道以你和李彬走得如此之近,只怕到时候你想闪人高绍基也不会放过你。
不过秦固此人在历史上并无名气,并未留下片言只字的记载,李*也说不好他未来的命运会如何。
这时候李彬笑道:“子坚也不必气馁,高侍中虽然不能指望,眼前这不是已经冒出了一个李怀仁么?”
李*闻言顿时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急忙摇手道:“我一介武夫,能济得甚么事?”
“武夫又如何,如今当国者皆武夫也――”李彬横眉怒斥道。
“怀仁兄太谦了,你这样的武夫,小弟自懂事开蒙以来,闻所未闻!”秦固也含笑点头道。
“老夫不幸生于乱世,眼见万千黎民遭兵匪涂炭,父失儿,母丧子,夫妻新婚便成永诀,饿殍浮于野,枯骨坐于道。而达官显贵,藩镇诸侯,有哪个知晓民间疾苦,有哪个体恤黎庶生亡?武夫当国乃是祸,是诸夏数千年来从所未有之大祸。晋室南渡,五胡乱华,其祸不可谓不巨,其情不可谓不惨,比之今日,老夫却以为夷狄亦有人君,华夏亦多暴主。几十年来,中原纷争来去,争的都是甚么?老夫是儒生,所以老夫不在乎谁做皇帝,石敬瑭也好,刘知远也罢,只要能让天下停止纷争战乱,只要能让百姓过上一段安生日子,老夫便认他是好皇帝――”
他缓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怀仁,今日老夫与你说这些,不是鼓动你造反,也不是鼓动你作甚么大事。你是老夫府中出来的,自出府之日老夫便不再视你为奴仆,你可知这是为了甚么?”
李彬叹了口气,语气诚挚地道:“观察与我有救命之恩,*粉身难报……”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是问你,可知我为何不再视你为奴仆?”李彬略有些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再次问道。
“不知道。”李*老老实实道。
“文质公不再视怀仁兄为奴,不是因为怀仁兄于他有护卫平乱之功。而是因为怀仁兄在兵乱之日目睹乱军屠戮百姓,敢于义愤出手,使得兵乱得平,阖城百姓得救。怀仁兄当日虽然杀伤九人,却不知救下了肤施城中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只怕怀仁兄不知道,如今东城内到处在流传兄之事迹。在小民百姓的大门上,怀仁兄的画像已经取敬德公和叔宝公而代之了……”秦固在一旁略带取笑地道。
“啊――”李*张大了嘴,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
“子坚说的不错,可惜便是画工太差,连半分神似都没有……”李彬也捻须笑道。
他顿了顿:“你一个奴仆出身之人,能有这一分仁念,便不枉来这世上行走一遭。若论为人品行,你比高绍基那竖子又强出何止千百倍?今日你力救流民,更证明老夫没有看错,你是一个心存仁慈之人,是一个见不得百姓受苦的义士……”
秦固也点了点头:“是啊,怀仁兄今日之举,甘冒奇险不说,更是置自身前途与不顾,公然与高衙内作对,这份肝胆,小弟自愧不如。”
李彬似乎根本不容李*说话,立即跟上道:“所以怀仁你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有甚么难处,我和子坚都会全力为你解决。不错,你是个武夫,不过却是老夫这数十年来所见最有良心有肝胆的武夫,你天性纯良,视黎民为父母,这份心肠,不要说当国的武夫,便是士大夫当中,也没有几个能及得上的。如今你练兵丰林山上,老夫寄你以厚望,实望有朝一日,你能为延州百姓、为关中黎庶、为天下苍生擎起一顶遮风避雨的庇护之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