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光芒,轻轻吹灭。
你我的生命,就在这重复的重逢中,消耗殆尽,所以只想问你,如此,又何故重复别离?
“你,有事?”凤仪干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本该有所不悦的吴庭轩,却依旧挂着笑容。
“不然呢?”被反问了这么一句,轮到凤仪不知所措。
“上车吧。”吴庭轩似乎不准备再沉浸于这重逢后无意义的对话中。
犹豫了一下,凤仪看了何承勋一眼。何大公子倒好,居然一副事不关己看大戏的脸色,神情“和蔼”地回看着凤仪。
两个人都没有勇气说出那么一句去吧,或者,我去了,丝丝缕缕纠缠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究竟是灵犀,还是牵绊,这么多年了,他们依旧看不穿。
因为前有方子孝,后有吴庭轩。
且看何承勋的境遇,实在是天不怜我,时时刻刻前有狼后有虎,前有旧情,后有新欢,始终一力难敌。
“我,去去就回。”还是凤仪爽快地招呼了承勋一声,准备开门上车。
为什么?
何承勋有些看不懂了,这些天来,凤仪身上的伤有所好转,心情似乎也回暖了不少,只是只字未提过吴庭轩的名字。他以为原是有嫌隙与隔阂,二人的故事,兴许正在逼近尾声也未可知,哪想现在,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他的车。
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嗯,”承勋顺势走过来,朝着车里的司机吴庭轩点点头,然后一把抓住凤仪的手,“早点回来。”
除了何承勋自己看着孙凤仪的眼睛,凤仪与庭轩的目光皆落到了相握的两只手上,只是凤仪的表情波澜无惊,看起来与梁少美这家伙握她的手感觉无异,而吴庭轩的表情,已然不能解读,似乎阴郁中带有不屑,更有近乎狂躁的反感暗含其中。
“轰!”吴庭轩不耐烦地发动了汽车,催促着“难舍难分”的孙小姐赶紧上车。
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凤轩二人,承勋的心里,竟第一次如此平静,他恢复安宁的眼睛里,好像暗暗部署了什么东西,可惜现在,他本人也无从说起。
世事纷乱,不若随缘。
沉默,还是沉默。
吴庭轩的眼睛直视前方,幽暗的眼睛里,忽闪忽闪着不为人知的光芒。几天未见,唯恐相忘。
凤仪,仿佛放下了许多。
她习惯了拥有,一旦失去,再三失去,便不再耐心担待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原本气氛凝结之下,最该是有些配合情境的话语,缠绵情意,谁想,她居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反似二人是街坊邻居般随意熟络。
“我去了英芝,你不在,”吴庭轩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她,“何先生也不在,那个洋人也不在,”凤仪误以为自己听错了,吴庭轩说到何先生的时候,刻意变了腔调,讥讽不已。“前台接待的侍者说,你们是收到紫檀的请帖,去参加《长安逃》的首映了。”
“哦。”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凤仪朝窗外看去。“不对啊?”紧接着又迟缓地回过头来,皱着眉头撅着嘴瞪着吴庭轩,没错,是瞪着,因为正在开车的吴团长也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身旁飘拉过来,且来势汹汹。
“他们怎么可以随意告知客人的去向?!还有没有王法啊!”孙小姐怒吼了起来,在吴庭轩的面前,也逐渐肆无忌惮地暴露了本性。
“王法?要是有王法,大清也亡不了了。”如此这事,吴庭轩松了口气,淡然处之。
“你说你究竟对英芝做了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孙凤仪脾气一上来居然两只手同时掐住了吴庭轩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狠狠地掐着他。
“哎!”疼痛之余,车也不受控制起来,长龙摆尾一般在大街上蛇行,路人纷纷避让。
吴庭轩立刻握紧方向盘,踩了刹车,朝路边人稀的地方停去。
凤仪的手,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要是你永远不放手,该多好啊。
吴庭轩原本僵硬的表情,转而缓和下来,慢慢地布上了丝丝温柔之情,让原本急睁火眼的孙小姐,抓着他胳膊的手,力气松懈下来。
“还不放开?”颇有挑逗意味地看着一脸着急却无辜的凤仪,庭轩就像在看着一个孩子,那么珍惜与怜爱。
“我不!赶快交代!不然你甭想神志清醒四肢健全地活着离开这条街!”句句威胁,北平孙氏的大小姐脾气果然够大。
“好啊,有骨气的,就永远别松手!”吴庭轩倒也来劲了,准备与孙小姐“同归于尽”的架势。
听到“永远别松手”的时候,稍有迟疑,看着吴庭轩鲜有的一脸坏笑,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感觉自己貌似中计了,腾地一下红了脸,火速松开手,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你的伤,好些没有?”吴庭轩轻轻地凑过来,问了一句,语气柔和地好像正在安抚熟睡的婴孩,只怕吵了她。
“脚受伤了还要蹬着高跟鞋来参加首映?”看到凤仪没有答话的征兆,又追问了一句。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吴庭轩如今竟然开始絮叨起来了,真像个嬷嬷!
想到这儿,凤仪联想到了之前说江智悦长着一张嬷嬷脸的事儿,感觉甚是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庭轩看到凤仪笑了,也不管她是为什么发笑,自己也舒心了下来。
她还不至于那么讨厌自己。
“你笑什么?”
“哎,我可是脑袋受过伤的人,不因物喜,不以已悲,异于常人也。”满脸的无赖相的孙小姐,让吴庭轩不知如何是好。
“快告诉我你刚才在笑什么。”吴庭轩听到她提及脑袋受伤一事,心口一紧。
“我在笑,你与我及刻钟之前见过的一个女子,很相像,也来得很般配啊!”凤仪欢快的语调换来了吴庭轩满腔的不满,他有些幽怨地看着她。
“我的伤,没什么了,脚嘛,我穿的这双鞋跟很矮的。”看到吴庭轩似要生气地样子,凤仪灰溜溜地转移了话题。
“没有这么娇气啊,你想那以前宫里的娘娘,就算怀着孕不得还得蹬着那一步三晃的花盆鞋,没关系的,再说,我还有复祺随叫随到搀扶我啊。”说到何承勋的时候,她看到吴庭轩的眼神再次阴沉下来,又悻悻地住口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找我干吗?”
停顿一下,吴庭轩再次发动了汽车,“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语气正式沉稳了许多,开始叫孙凤仪陡然心惊了一下。
“见一个人?谁啊?”此刻的紧张,不亚于新媳妇见公婆,让凤仪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说见了我就知道了啊!”凤仪快刀斩乱麻地堵住了吴庭轩的台词。
“为什么?”倒是吴庭轩有些不解。
“因为如果是陌生人,见了我也不知道,如果是熟人,见了我肯定知道还用问吗?”凤仪滔滔不绝的回答掩埋了吴庭轩的思绪。
如果没有战乱,没有抱负,没有计谋,只有这样平淡的生活,在磕磕绊绊中平安到老,该是莫大的幸福吧。
这个梦想,也曾是父母亲所想,或者时候,所奢求的,却一生难圆,自己又有何脸面,对这样虚幻之事,抱有憧憬!
“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你的,很重要的人,与我何干?”刚才还精神高涨的孙小姐,这句话间,默默一点惆怅,降低了音调,让稍见缓和的气氛,再次跌入谷底的沉默。
暮色睡去,夜色初降,上海另一面的瑰丽,亟待上演。
百丽宫的歌舞升平,将上海带入了一片纸醉金迷中,让它忘记了现今天下未定,外虏未平,它的守护神还在南昌生死未卜,却只是一抹娇笑,一丝媚眼,琉璃样的灯光,美人柔软之姿,靡靡之音悠扬,酒精混杂着尼古丁,像极了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而正对着它的北方,辉煌了两个世纪的紫禁城,成为了天下间,唯一的冷宫和囚笼。
你听见它在哭泣吗?
琅琅笑声下的上海,永远也不会听到。
庭轩引着凤仪向百丽宫走去,舞池里旋转的一对对身影,让凤仪目眩地有些心慌,曾几何时,她也爱融入这样的旋转中,忘情地消耗着青春和心情,如今,有些物是人非了。
正当她左顾右盼的时候,有个清澈的声音开了口,“庭轩。”
凤仪打了个激灵,看向来人。
习苑荷?
习苑荷的表情也是满脸的惊诧,旋即收起,露出一副笑容。
比起之前,这片笑意,真诚亲切了许多,却也没那么美的醉人了。
“你们见过?”吴庭轩看着二人面面相觑,不禁疑问。
“在刚才的大电影首映礼上,有幸见过。”未等孙凤仪开口,习苑荷得体地回答。
凤仪压根就不想开口。
庭轩,这是第二个女人,这样叫你吧。
不由脸色转暗,心情欠佳,讪讪地面对着眼前这个不知和吴庭轩有着怎样关系的,美地异乎寻常的女人。
嫉妒?还是?
吃醋吧。
有一点,一点点。
凤仪对自己内心的波动稍加安慰之后,收起刚才的冷淡的表情,嘴角含笑,骄傲地看着习苑荷。
轻微眨眼间,名门望族之气浑然天成,那股子带点娇媚又添生硬的傲慢,便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看到凤仪瞬间的变化,习苑荷似乎明白了些许,依旧带着微笑。
孙小姐已然把习苑荷当成一个势均力敌的情敌来看待了!
不由哑笑。
“我来介绍一下,”吴庭轩大男人没看出女人微妙的交锋,准备介绍一下双方。
“北平,孙凤仪。”初春降雪,怕就是这个味道吧。
孙氏族人遍天下,然而当这个姓氏和北平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再是百家姓中一个普通的姓氏了,它象征着权势与财富,所以孙小姐的傲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更甚,除了孙逢耀的家族,也再不会有第二个姓孙的人,会这样理所当然的将一个姓,与一方土地公然相连以告知身份。
“我妹妹,小桐。”看到孙凤仪气势压人且有些蛮横的自我介绍,庭轩居然有点自得,然后看了一眼处乱不惊的习苑荷,说了这么一句。
妹妹?
瞪圆了眼睛瞅着相视而笑的习苑荷与吴庭轩,孙凤仪自乱阵脚。
习苑荷是吴庭轩的妹妹?那么到底是吴庭轩原本姓习,还是习苑荷这个风情万种的名字只是艺名,其实她姓吴?
“表,妹?”不甘心也没明白过来的孙小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你来说吧,表妹。”
习苑荷招呼着侍者端上来几杯果汁,请凤仪小姐入座,看似这段家谱是要好好探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