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的丝丝笑意,与他刚刚看到“沪都早安”上的新闻极不搭调,因为黑体的大标题写着“皖军炮轰宜兴,南京草率解决”。
前天他在医院里得知了苏皖交火的消息,就急着要出院,好说歹说求了大夫搬了出来,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便义不容辞地将这一消息散布开来,言语间,犀利泼辣,丝毫不给南京政府留情面,“面对皖军言辞闪烁,苏军称没有武力回击的计划”,“南京政府敦促皖军赔款未遂,自赔抚苏成替罪羔羊”,“南京的无能已被内部军事冲突暴露无余”,“如果将南京政府各省之间的不和比作妯娌矛盾,那么南京政府就是史上最失败的婆婆”。
“这才是想象力,连婆媳矛盾都能想地出来。”庭轩折好报纸,阳光集结下的色彩,描绘出了孙凤仪的影子,因为那是他见过的,最有想象力的女孩子,只是现在,不知是自己太忙,还是她太忙,好像已经几天都没见过她了。是自己惦记她吗?还是她压根不惦记自己,那天她走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开心,但在吴庭轩看来,完全是没有缘由的。
也许女子难养的原因之一,就是太过善变吧?或者不是,只不过在吴庭轩眼里,他最想靠近的女子,就是那太过善变,让他头疼不已。
“吴团长。”田翼进来后朝庭轩行了军礼。
“团长?”庭轩和同顺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二位还不知道啊,大帅亲自发了电报来,告知大小姐说,吴团长在去北洋之前,军功足以升至营长,只是因为要送去读书,所以一直让你呆在警卫连,现在又立下一功,晋升为大帅警卫团的团长,当之无愧。”
足以升至营长,那些南方大地上的战火硝烟,原景重现,每一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每一次从战友的尸体上踏过去继续冲锋,每一次弹片刮身炮轰烟熏后的顽强求生,想他在演习的时候把梁少美从爆破区拉出来,却是并非生手了,因为他曾经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把九军十二师的师长潘劲松在被炸晕的时候,从敌区给救了出来,自己同样完好无损。
那年,他仅有十七岁。
那年,母亲去世已有两年。
那年,他被调至江宽的警卫连。
那年,他是同龄人中,唯一立下战功的人。
“庭轩?”田翼看到稍有走神的吴庭轩,以为他太过激动所以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哦,那么,大帅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有,大帅说等他班师的时候,亲自回来给你升职,要晚些时日,不过少帅一周之内会赶回上海。”
江智源要回来了,看来这个江智源很是厚道,运出药品的计划虽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但是置自己于此危险境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就目前看来,他没有抢功,也没有居功,只是完完整这个地把这份功劳放在了它该在的地方。
那是因为,即使无功,他依旧是少帅,将来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沪系大帅,所以他压根不需要这些零零碎碎的功劳。
他不稀罕!
内心的惊涛骇浪,以一副风平浪静的姿态出现,谁又能责怪几分?
“最重要的是,大帅已经授权吴团长,在大帅回来之前,由你辅助少帅还有大小姐,担任摄任的,职责。”田翼很想从吴庭轩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几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对自己极为有利的信号,但是正如灯塔上的信号灯,看似光明的背后,是否能够一路顺风,此刻还无从告知,所以,他依旧要保佑一贯的低调和稳重,决不能因为一点点的甜头而自乱阵脚。
“是。”吴庭轩站起来朝着田翼敬了军礼,再无多言。
摄任?江宽绝不怕沪系会出个摄政王来,但是你怕不怕,摄政的王,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王?
“对了,这次周镜茗被击毙,九军由谁来接任军长?”一言不发的同顺突然想起来周镜茗“武懿将军”的称号会不会有人来袭承。
“当然是潘师长了,潘师长也会随少帅回沪。”自打吴庭轩不要命地把昏迷的潘劲松救出来之后,感激涕零的潘师长一家就把吴庭轩当成了自己半个儿子,一直以来都多加照拂。所以潘师长升职,吴庭轩为人为己,自当高兴。
“阿翼,这份功劳里,也必须要仰仗你。”庭轩示意伺候的丫头去奉茶,请田翼坐到自己对面来。
“庭轩哥过奖了,田翼为少帅办事,庭轩哥你此番是为了沪系,为了少帅,田翼自当鞍前马后,绝无怨言。”田翼一直以来都是江智源的心腹,所以从偷运药物的计划伊始,就全权参与其中。
“汤彦休那边,没有给霍师长难堪吧。”
“汤大帅此人你我都了解,有三分不快,也要七分挂在脸上,看来霍纯汝在浙军的日子并不好过。”田翼奉命护送霍纯汝的部队回浙江,顺便给他老丈人一个交代。
“我并未透露半分少帅不在沪的消息,只说此去全赖少帅的意思,日后大帅定当重谢汤大帅,重谢霍师长。”田翼是军中少有的善辞令的人才,所以无论信任与否,这两件外交上的大事,还是遣了田翼去处理。
“阿翼,将来你注定会是军参谋长啊。”好一个田翼,一句重谢汤大帅让汤彦休再大的火也没地儿发,只能生生咽下,一句全赖少帅的意思,大帅会重谢,让汤彦休想要处罚霍纯汝也不得不看江宽的脸面,一句话,两头都怪不得,只能呆在原地干生气了。
“团长过奖了。”田翼从杭州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安徽,昨晚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你点起的苏皖之火,可一点都不过奖了吧呵呵。”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没。”
“怎么,你也和大帅一样,都在下午才看‘沪都早安’啊。”
“这倒不是,今天的报纸怎么了?”
“南京政府的军政部前些日子改朝换代了,这件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给解决了。”田翼拿出今天的报纸,摊开在吴庭轩眼前。
“军力惩皖经济偿苏,新任部长锐不可当。”
这就解决了?吴庭轩感到一股寒意正在身体中慢慢散开。一个撒丫子胡闹的,一个爱告状的,怎么都得闹他十天半个月不消停,结果,竟然一日之内就解决了,这个新任部长是,
“徐锐锋,北洋一期学员,国民革命军第一批职业狙击手,曾赴德学习军事。”田翼指了指报纸上徐锐锋的照片,言语间沉重了不少。
“北洋一期,难怪出手这么稳狠准。”吴庭轩从徐锐锋的身上,他看到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差距,输给北洋一期,作为学弟,也不丢脸。
“阿翼,你成功说服高致庸小范围地炮轰苏军,已经是我方获利最大,虽然这件事解决了,但是南京想要偷袭我们的时机已经耽误了,现在仍是个烂摊子,它也抽不出手。”田翼悄悄杀到安徽,与高致庸以及皖军的高级将领彻谈一番,挑拨,利诱,威胁,亦真亦假,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劝得高大帅一拍桌子一骂娘就跟苏军干上了。
“总之,我们还是赢了。”看来徐锐锋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他甚至于能够与财政部联合起来共赢,高致庸舍不得钱那就裁他的兵,而财政部原本的计划就是扶植浦阳贸易,那么浦阳得利就等于苏军得利,这是其安抚之道,他徐锐锋不费分毫就三下五除二给摆平了。
“庭轩哥,说句实话,现下,也只有你摄任,大帅才放心,沪系的军人才能放心。”田翼此人比起那个文雅的江智源,要聪明,更有江湖气,话已至此,吴庭轩明白,少帅对自己,也是放心的。而自己的下一步,也会稳扎稳打,直到沪系大军班师回朝。
“武懿将军的位置已经悬空,庭轩哥,大有希望啊。”
“不知道武懿俩字的风水好不好,哈哈!”二人皆大笑起来。
自己一枪让武懿将军送了命。似乎给这个名号下了不祥的咒语。
江宽已经见识到自己的谋略,那么接下来,他吴庭轩,就要替沪系,替大帅,替自己,扫平南方!军功当头,任谁是谁的嫡系血脉,都只能靠边站,因为无功受封才是最愚蠢的骑虎难下。
摄任,摄政,亲政,没有人可以妄言,这不可能是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