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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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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边,也许,如果孙凤仪愿意,何承勋也可以将整个天下,送到她的石榴裙下!只不过,将来有一日给她半壁江山的人,却不会是那个曾经对凤仪情深一片的何承勋罢了。

    不要随意践踏一份感情的深厚,也不要轻易估计一份感情的重量。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每个人费尽心思,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永远对每个人,一诺千金。

    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滴眼泪逼回眼眶,凤仪脱下了旗袍,视若珍宝般将它工整地叠好,放在衣箱里,这并不是珍藏了过去,而是,赋予了将来。

    当一个人,刻意背对着夕阳的时候,内心是孤单的吧。因为有种缅怀不舍得,有种希冀不奢求,只有面对自己被无限拉长的影子,才发现,由始至终,都是一无所有的一厢情愿。

    “中原哥哥。”孙令仪看到低着头一脚一脚踢着地上小石子的何承勋,一股怜悯和不忍集结在胸口,她开始有些埋怨自己的姐姐,而更多的,是一种羡慕。绝情如凤仪,背后的何承勋依旧在守护,不离不弃。于是,令仪即刻走上去,扬手打翻了一杯调进了余晖的自饮悲伤。

    “令仪小姐。”看到来人,何承勋礼貌地微微颔首。

    “怎么想到约在华翎大学呢?”令仪收到蒂鑫王朝前台的回电之时,竟有些奇怪,为什么何承勋要约她在京都华翎大学门口见面。

    “进去走走吧。”说罢,何承勋自顾自地走进了大门。

    “中原哥,今天妈叫我过来是为了,”令仪立刻小碎步跟了上去,想要解释来意。

    “我知道,不用了。”何承勋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令仪的话。

    孙令仪微张的嘴,尴尬地闭上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快。

    “孙夫人不用觉得歉意,凤仪更不用。是我不该如此唐突来访,又勾起凤仪的伤心事,要怪,只能怪我考虑不周详。”何承勋的父亲何永濂是南京政府外交部的部长,为人八面玲珑老奸巨猾,而何承勋的家教与修养,均来自于这个背景复杂的何氏家族。

    何承勋的曾祖父曾是大清朝的吏部侍郎,洋务派名臣文祥的旧部,后洋务运动失败,仕途一片黯淡的何侍郎,便弃官从商,由于家底丰厚,不消多久就已富甲一方。

    到清末维新变法时期,已从商两代的何家义无反顾地支持维新派变法,待戊戌六君子被捕维新派被赶尽杀绝之时,幸亏当时何永濂的父亲何弃仕出面,花重金买通了地方官,使得何氏一门逃过此劫。

    当过朝廷大员又经过商的何氏家族,历经波折,仍旧屹立不倒,不管以何种方式,使得何家的每个人身上,都具备一个特点,就是彬彬礼数之下隐藏着颇深的心机,玩得转吏部,行得开商海。

    出自于保守的官僚之家,却又热血支持维新思想,本就矛盾的事情集于一身,便形成了何氏的性格,包括何承勋,也注定了他命途的结局,生于矛盾而末于失衡,挣脱不开的是上天安排的枷锁,还是自己的内心而已。

    中原,你背负的,终究还是天底下,最广阔的一片土地,和它背后的功成名就,当孙凤仪横亘其中,你又该如何抉择。

    令仪无言,只感觉那个削瘦的影子,越拉越长,似乎预示着没有尽头的落寞和苦闷。

    “华翎的冬天,别有一番味道。”忽而令仪不想再提起那些关于姐姐,关于子孝,关于每个人都想保护的一段往事,只想全心全意地,享受这个黄昏。

    “你知道吗,其实华翎的校园更适合骑车子逛,比走路有意思多了。”何承勋的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猜得出,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曾经承载着太多的念念不忘,凤仪银铃般的笑声,飘过落满了金黄树叶的校园大道,掠走了他所有的心跳。如今对他来说,这早已成为了一种负担,没有想象的珍贵,却比想象的沉重。

    令仪看到周围不时有自行车要么飞快要么缓缓地骑过,对于眼前这所名震全国的京都华翎大学,多了几分的憧憬和喜爱。

    “华翎的前身是翰林学堂吧。”周围零落的几栋清代建筑,别致却失落地点缀着校园不起眼的角落。

    “京都华翎,求的,便是那顶戴花翎罢了。”令仪恍然大悟这所大学名字的来历,看着何承勋毫不在意的表情,略有不解。如今天下没有一个有抱负的学子不向往京都华翎大学的,而从这里走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不为此而感到骄傲的,为何承勋对此却不屑一顾?

    何承勋出身官宦之家,令仪亦身家不菲,但她也有的常识是,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头上顶了京都华翎的牌子,便是要被高看一眼的,贵如井俊斐,傲如梁珉谦,都是华翎的校友,也都将华翎当做人生浓墨重彩的一笔。

    “本是为了朝服花翎而来,又有何过人之处!如今看看当年在这里写下梦想的人,墨礼离世,我和珉谦也只能子承父业,饱学如俊斐,还不是继续在这庙堂外的小庙堂里继续培养着渴望跃居龙门的学子,好一番讽刺!”

    何承勋的一番自嘲,却穷尽了这所最富盛名学府的那一点点最后的颜面,所谓的科学,民主,都只不过是翰林学堂从长跑马褂换了一身西装革履,剪掉长辫子容易,祛除内心的根深蒂固又谈何容易。国难当头,象牙塔里的学子却仍旧只关心一朝为臣的荣耀,谁会在乎这个国家所经历的磨难,和未来要面对的所有超负荷的承受。

    晚霞落幕,仿佛一首挽歌,第一根弦的拨动,已触及了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连身后的影子,都蹑手蹑脚得没入随之而来的黑暗,天际之外,会不会有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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