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些仪式化词句的时候了:“上下笔直,阁下”,然后是,“起锚准备好了”,接下去是一段令人焦灼的时间,因为大锚有点拖沓,令人怀疑它是否陷在了糟糕的地方。
横笛吹得更响了,人们使劲地推着,但起锚机绞盘却越转越慢。关键时刻掉链子,气得马西亚尔舰长咬牙切齿,立马回头咆哮道:“都过来,再来几个人!”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正收小艇的几个水手,立马扑到起锚机横杆上。
“使劲推,起锚。”
马西亚尔舰长叫道,他感到深水里有一阵预示着松动的抖晃,而起锚机绞盘又开始转动起来,它的棘爪发出悦耳的格——格声,右舷主锚透过浑浊的淤泥,慢慢地升了起来。
“推啊,看见主锚了。”
然而,右舷主锚的方位在战舰的船尾,锚链是从下级军官室一扇舷窗拉过来的,尽管“海神”人很满意地看到大锚已经悬在了空中,他们还需要把它拉到船首方向来。由于右舷主锚重达三十一英担,这本来就是个困难的任务,而现在这个任务就更加困难了。
因为他们必须同时用绞船索把船牵曳过小海湾,来拉起前面的另一只锚。一阵紧张剧烈的活动开始了,在“所有人上船去乌龟之乡”的曲调中,起锚机绞盘不停地转动着,掌帆长和他的助手们跳来跳去,在船舷两侧跳进跳出,活像一群急躁的猿猴。
过了一些时候,舰长才有工夫问:“沈,所有人都上船了吗?敌人可能就在我们的背风面——我们得立刻《^1 3 8 看 书 网^》,况且现在一直是南风,谁要是留下了,很可能会在这儿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阁下。”沈楠回头看了一眼,摇头苦笑道“侯隆先生和他的部下都还在岸上,不过您放心,装好最后三桶淡水就完了。”
“侯隆先生?” 马西亚尔舰长叫道,“上帝是我的生命,我本来差点会发誓,说他乘小艇来了,给他放一炮。”
“是,阁下!”
他们一共给岸上的人放了三炮,每炮之间隔了一长段时间,同时“海神”号不断在小海湾里移动着;不过一直等它几乎处在左舷主锚的上方,一直等锚链几乎笔直地垂在水里,补给官和他的部下才到了登陆地点。
“他们底搞什么鬼啊?是不是想让我们什么都捞不着?”
马西亚尔舰长回头看了一眼已驶出港湾,正向这边发信号的“公约”,恼怒地瞟着清一色的大海,海面刚刚被一阵求之不得的、和潮汛方向相同的微风吹皱了。
“派单座艇去接他们,贝尼托上尉,有事吗?”
“请你原谅,阁下,”大副指着绞盘说,“起锚机又出老毛病了。”
怕什么来什么!马西亚尔舰长头都大了,猛拍了下额头,然后命令道:“赶快松开大轮索。”
他们快速松开了大轮索,减轻了锚链上的张力,沈楠甚至爬到了绞盘棒下棘爪铁轮圈旁边,试图像上次一样解决问题。
但这次可没上次那么幸运了,一根棘爪的尖齿已经掉了,另一根也扭歪了,随时都可能断裂;要是在锚链蹦紧的时候它断裂的话,那么海浪的任何涌动、船的任何颠簸,就都会把巨大的力量传导到绞盘棒上,让起锚机绞盘反转,把水手们摔得就像九柱戏里的柱子一样——而且是血淋淋的九柱戏。
“需要去把熔炉支起来吗,舰长先生?”沈楠问道。
早晚得这么干!新的棘爪必须锉好,敲打好,恰到好处地淬火,然后安装好。但这要花费好几个小时,真要是按部就班的来,那他们就不仅会错过海潮,而且会错过吹动着三角旗的、有可能增大的柔风。
“不了,”马西亚尔舰长说,“我们用伏约尔粗索连接滑车索绞盘来起锚。”他说话的时候,沈楠看见掌帆长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掌帆长一直在军舰上服役,在此之前,曾为托斯卡纳海军服务过六年。他从来没用伏约尔粗索起过锚。事实上,这是一种过时的做法。
马西亚尔舰长的经历则恰恰相反,他一直的是海军的敌人,曾经在几艘非常过时的海盗船上呆过;而且碰巧他指挥的第一艘战舰,就是一艘老式的横帆双桅船,一直习惯性地使用伏约尔粗索。
几乎不加停顿地,马西亚尔舰长马上叫来了包括沈楠在内的所有候补生们,言传身教道:“我要叫你们看看怎样用伏约尔粗索来起锚,要留心观察。你不太经常能见到这种起锚办法的,可它也许会让你们不错过一次很重要的海潮。”
他们跟着他走到下层,到了挡浪板跟前。他在那儿评论道:“这是与众不同的伏约尔粗索,邦顿,按‘飞鱼’号的做法继续干。”
说话间,邦顿已经把单滑轮的大铁块取了出来。
“现在,注意看好,他把它系在锚链上了——他把滑车索穿过它——滑车索拉到自己的绞盘上了,绞盘的固定部分用缆索拴在缆柱上了。这样你就有了一个直接用滑车索拉重物的机械装置,而不是固定不动的一截绳子,明白了吗?”
不知道他说得太快,还是道理很深奥,沈楠似懂非懂。而眼前的一切,也让他意识到掌帆长为何恐惧。
伏约尔粗索的铁块很久没用过了,它在拉力下断裂了开来,水们只好用各种各样的替代品来代用。令人倍感欣慰的是,在他们的一番努力下,锚链真的成了垂直。等他们重新回到甲板上的时候,单座艇已经空空地挂在船舷边上,驾驶单座艇的水兵们都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起来了。
信号官从艉楼上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舰长先生,司令官问我们为什么还不《^1 3 8 看 书 网^》?”
马西亚尔舰长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如实汇报,并告诉他麻烦已经解决了。”
“是,阁下。”
“爬到桅杆上去。”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水手们麻利地登上了帆桁。
“把帆扯起来,把帆展开。”
他们扔下束帆索,把风帆夹在胳膊下面。
“把帆放下,扣住帆脚索。”
一道道命令得到了忠实的执行,风帆落下了。左舷值班哨收紧前桅中桅帆的帆脚索,右舷值班哨收紧大一接帆的帆脚索,见习水手和不当班的人收紧后桅帆的帆脚索。
接着,稍稍比命令超前一些,他们走到扬帆绳跟前,把帆桁扯了起来;紧接着是上桅帆,风帆又都调整到了顺风的方向,而等“海神”号轻松地移过左舷主锚上方,毫无阻碍地把它拉起来,大家又重新跑回起锚机,把锚链拉了进来。
水手们不假思索,轻松地完成了这些动作,这种轻松是经过长期操作而得来的。但同时大家却都一声不吭,他们极其匆忙地出海,而且可能很快就有战斗,一点也看不见之前那种愉快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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