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天望城。
一顶罩着深赭底绣牡丹纹幔子的四抬软轿缓缓而来,跟在其后的是两顶略小的青幔轿子。随行者不多,除去八名轿夫,只得三名穿着圆领缫丝长袍的、师爷模样的人物。三个师爷前后各跟着一顶轿子,目不斜视,神情颇倨傲。
穿过城西灵水河上的灵水桥,不远处便是端王府。
待三顶轿子在端王府门前落定,一名朱袍管家忙不迭迎出来,噗通一声在三顶轿子前跪下,诚惶诚恐:“小的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随行师爷打起轿帘,现出那深赭帷幔后的紫衫青年。白玉抹额,乌发高束,手中一柄黄绸金边折扇悠然款摆,衬得他面如冠玉,一派从容自得的气度——正是那东宫之主,宋旌。
“四哥在么?”宋旌微微一笑,却不称端王尊号,以兄弟直呼。
端王府管家见太子并不欲为难,松了口气,谄笑着抬头:“回太子殿下,王爷快回来了。”
“哦?”尾音扬起,宋旌手中的绸扇寸寸合拢,“四哥不在府中?”
“是,今儿个午时尊微宫来了人,说是陛下传召王爷入宫,现下还没回来呢。”管家不敢隐瞒,又道:“太子殿下不妨等上一阵,小的这就派人去找王爷……”
“倒是辛苦四哥了。”宋旌笑着起身,“成啊,那小王就等一会罢。”
另两幅轿帘打起,楼昶和楼夙分别迈出轿来。管家一见,立刻迎上前见礼:“楼大人!”
楼昶还礼:“许久不见,胡管家。”
“这位是……”管家将楼夙上下打量一番,疑惑地望向楼昶。
“舍弟。”
“原来是楼公子,久仰久仰!”管家冲楼夙端端正正作了个揖。
楼夙遂挂起职业笑容,拱拳还礼:“不敢。”
“四哥还没回来,咱们先进府。”宋旌负手仰望王府大门上的匾额。
“端王府”三个楷体金字十分耀目,且题字者笔法精妙,刚处如铁,柔处如绵,乃是当今宣平帝的墨宝。
宋旌看了一阵,嘴角轻勾。
楼夙向兄长投去探询的眼光。楼昶笑而不语。
见太子笑意莫名,管家不敢胡来,只恭顺道:“太子殿下,二位大人,里面请!”
*****
雨雾朦胧,烟渚山一峰苍翠,淡得像是要在水色中化去。
玄机殿侧殿的白玉池中,水声泱泱,热气弥漫。
“宫主!宫主?”
裴少音在外间敲了半天门不见回应,只得推门来寻。
一条不甚清晰的人影伏在池边,双臂交叠,脑袋枕在臂弯里,湿润的黑发披散满肩背,像是睡过去了。
龙头还在源源不断地吐出热水,满屋子都是湿润的水汽,姬玉赋趴伏在池边,一动也不动。裴少音以为他又泡晕了头,低低叹口气,手上拎起两件衣物,朝他走过去。
还未走近,却见姬玉赋忽然支起脑袋。一双黑瞳清冷锐利,连半分睡意也无:
“……怎么?”
“咦,您醒着啊。”裴少音停了停步子,继续往他跟前走,“我刚听鸾鸾说你回来了,和披香夫人一起……两个人都弄得跟落水狗似的,这不就过来看看。”
姬玉赋深呼吸一记,将额前的散发都抹去脑后,水珠沿着一身精悍的肌理缓缓滑下,没入池水中。
“我说宫主,”裴少音在池边蹲下来,“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姬玉赋挑眉。
裴少音把衣裳摆在地上,抱起两条胳膊:“人家姑娘好端端的站在那儿,怎么落水的?”
“你以为是我把她推下去了?”姬玉赋轻笑,“无冤无仇的,做什么要推她落水?”
“那就得问你了。”裴少音一脸严肃,“好在你还记得把她捞起来,否则……哼。”
姬玉赋歪过脑袋:“你怕楼家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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