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州烟渚山,抚琴宫。
北方的仲夏时节尚且残留着春日的煦暖,远没有湿重的暑气,较之绛州与微州等南方州郡更为舒适。裴少音登上烟渚山时,感到流转在周身的清凉谷风,与春天下山时相比并无显著变化,倒是更着了三分柔软的夏花甜香。
裴少音站在山梯上深深吐纳,让肺叶里涨满属于这片山水的气息,心里总算找到些返家的愉悦与踏实。
这时,只听不远处的抚琴宫山门前,传来护门小弟子惊喜的呼喊声:
“二宫主!是二宫主回来了——”
……
顾屏鸾刚做完每半月一次的内宫例行早训,在众弟子的拱卫下离开步出弦武殿,忽见殿前玉阶下立着一名少年郎,玉冠束发,蓝衣白绶,正是姬玉赋玄机殿中的弟子。
“宫主正在暖玉堂中等候三宫主。”小弟子恭敬地向她一揖,笑道:“刚听山门那边来的消息,说是二宫主已回来了,这会跟宫主在暖玉堂里碰头呢。”
“二宫主回来了?”欣喜之色难抑地跃上眉梢,顾屏鸾嘴角堪堪弯起,又似想到了什么,刻意将唇边的笑意硬生生收了回来,再换作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回来就回来呗,关我什么事?……哼,不去。”
小弟子心中窃笑,面上却不敢露出动静,只得拧着眉毛道:“可三宫主,让您去暖玉堂是宫主的意思,您看……这到底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顾屏鸾一噎,讪讪然垂下眼帘,这才收起满脸的不情愿,“……哦,既然是宫主的意思,那就去好了。”一面如是说着,一面转身往暖玉堂的方向走去。
小弟子跟在她身后,看这位三宫主一袭如火红衣,心里正庆幸总算没被这把火燎着,忽见三宫主扭过头来,两眼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小弟子悚然退开两步,忍不住浑身发毛:“……三宫主,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顾屏鸾眼底浮着一层怪异的纠结,她抿紧嘴唇,扬起下颔,现出一副高傲尊贵的女王气场:
“你得给我记住了,我啊——可是因为宫主的召唤才去暖玉堂的,绝对不是为了见那个花心萝卜的裴少音,嗯?”
小弟子恍然:“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哦什么哦,你该回答‘是’!”顾屏鸾登时烧红了一张脸,伸出一根指头笃笃笃戳上小弟子的额心,“快点,说你记住了!”
“是是是,弟子记住了。”小弟子捂着额头,哭笑不得。
……
暖玉堂内,姬玉赋仍旧穿着万年不变的缎子黑衣,负手站在茶案前。他手里握着一只浅底阔口的小茶碗,碗中的茶水已尽,只剩下细密如丝的冰裂纹,沿着碗底向碗口边缘蔓延。
而在他面前的两步开外,裴少音垂首在跪,有鲜血沿着他的左颊软软滑下,滴打在光洁的地面上。在他脚边的不远处,躺着一只缺了边的小茶碗,单看制式,与姬玉赋手中的那只一模一样。
伤口处疼痛持续不断,好似火烧一般新鲜且剧烈,裴少音只是挺直腰板,不吭一声,听凭宫主的发落。
待姬玉赋松开五指,那只小茶碗竟仿佛瞬间沙化,转眼在他的掌中碎作一堆青白粉末。
裴少音默数着地面上溅落的血滴,猩红的血色交衬深青灰的光滑石地,一则浓艳,一则清冷:一,二,三,四……待他数到八时,视野里出现由来莫名的粉末无声飘落。
“恃宠而骄,殆误时机,谎言欺瞒。裴少音,”姬玉赋黑眸温润依旧,连半分怒意也不见,只是出口的语句字字阴寒,好似冰针根根直刺入体,“你可知罪?”
裴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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