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于水。
也许是玉龙雪山凛冽的大雪,哀戚的寒风,让他突然之间清醒了。
既然毒和药一样,他们又到底在斗什么呢?
他和曲海,都是天苗门的后人,谁坐在那把银椅子上,真的重要么?
实在不重要。
他们从小长在一起,一起穿过苗疆的每一片花海,看过每一棵藤萝盘绕的古老大树。
他实在不忍,在亲弟弟眼睛里看到失望和怨恨,一如年少之时,他总愿意把自己的饴糖放进弟弟的手里。
他浑浑噩噩走了好几天,不知不觉中,居然走到了红雪关,
中原,一门之隔,仿佛百步之遥。
入关?还是死?
也许,实际上,是褚墨绒救了他。
红雪关,他遇到了褚墨绒。那时的褚墨绒,蜷在路边的泥巴堆里,披头散发,看不清脸,整个人都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了一团。两只枯槁的手,如同柴枝,简直像是尸骸的枯指,正深深嵌在黑泥里。
她不时呻吟,扭动着。
“姑娘!”曲天忍不住,上前关切地问了一声。
那天,褚墨绒活了,他也活了。
这相遇,终究救活了他们两个人。两个被最深情感抛弃的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所以,每一次褚墨绒说是曲天救了她的时候,曲天都会笑着道:“是你救了我才对。”
红雪关一遇,曲天和褚墨绒,再也没有分开过,红雪关内外,他们踏遍了高山远水。
有一天,褚墨绒微笑道:“我想回嘉兴。”
那天太阳很好,像一片明亮的轻纱,轻轻落在她美丽的脸上。
曲天点了点头。
“这些事该了了。”她的眼神很忧伤,却又很坚定。
此时此刻,曲天看着青夫人,嘉兴八月温暖的晨光已经醒来。
太阳升高了,正落在他的脸上,肩上,胸前,无比温柔,无比温暖。
青夫人不会知道,孟庆丰望着她的脸,在阳光中依然青白的脸,心中只有自责和叹息。
因为,毒王把自己淬毒的本事交给了褚墨绒,让她研究出了毁灭自己的武器。江湖中人都不知道青夫人用什么杀人。因为那是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的可怕武器,这种武器,已经让青夫人自己中毒极深,几乎无救了。
“或许哪天我就死了。”青夫人微笑道,仿佛超脱,但曲天听起来却实在忧伤。
青夫人确实中毒太深了,积重难返,连曲天自己,也救不回来了。他突然忧伤起来。青夫人,是一个千锤百炼,淬毒千万的毒人。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自然也无药可救了。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了。她确实等于死了,她只比死人多一口气。
她杀人的东西,其实是一把毒盐,淬过剧毒的盐。这些盐,本身就是毒,却也可以算作是一种暗器。褚墨绒是金镖门之后,最会用的当然是暗器。只是这种暗器,与一般暗器大不同,不但细密狠毒,还极具穿透力,一旦进入人体,便立刻融化,取人性命。
一把盐,怎么能这样凌厉,如其他锐利之极的暗器一般,“嗖”一下就打进体内呢?只因青夫人从来不戴隔离毒药的手套之类,何况这种剧毒,本身也不易隔离。她让曲天给自己调了一种毒,服用了许多年。如今,她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没有体温,也百毒不侵了。
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毒人。
那些盐在她手中,既不会融化,也不会起效,所以她可以简单握在手中,伺机打中目标即可。
江湖中人,要是听到这些,估计谁都会瞪着眼,吓一跳。
青夫人的暗器,确实谁也用不了。
谁能像青夫人一样,在杀死别人之前,先杀了自己呢?
豁出命去的人,实在无敌。
因为他们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从来不会输给怕死的人。
曲天叹气,他做的这些,这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他只知道,从来,褚墨绒一句话,他都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