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似道霍然一惊,赶紧伏身跪倒于地,不再言语。
殿中的气氛一时凝滞,燕煌曦胸中热血翻滚,几乎硬生生撞开胸膛!
他不能不气!
他登基十余年,倘若每年都有这么多的税银外泄,对整个大燕而言,是多么大的损失!而这些银钱若流入居心叵测之辈手中,又会对整个大燕国,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他终于明白,为何泰亲王等人的残部,始终隐伏在暗处不断活动,为何那看不见,实际却存在的飞雪盟,会一日强似一日,他终于明白,仓颉骑兵精良的装备,从何处而来!
都是他大燕子民的血汗,养出一堆的痼瘤!
都是他自己耽于军政,而疏忽了其他!
魁似道伏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他已经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帝王身上扩散出的,那股萧杀而浓烈的戾气。
虽然这戾气与他无关,也不是冲着他来的,却已然让他动魄而惊心。
过了许久,他方才听见燕煌曦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继续。”
魁似道这才敢起身:“所以微臣以为,皇上可以下旨,减免民间三分之一的税赋,如此,国库仍有六千万两的税银可以入帐,有了这六千万两银子,无论是立项招商,还是大兴实业,抑或是改良农业,都可以逐一实施……”
“可是,要如何做,才能堵上这税银外流的漏洞?”
“直税法。”魁似道坦言。
“怎么个直税法?”
“由朝廷派出专职的税官,亲往各郡督查收税,所收之税银,由禁军直接护送回京入库,期间不假手于任何人。”
燕煌曦沉默。
他能隐隐地感觉到,这个方法的推行,必将损害无数曾经得益人的利益――倘若地方上的贪官污吏,无法从税收一事中再获收益,他们会怎么做呢?
他知道。
大燕冗吏的问题存在已久,地方上不少官吏狼狈为奸,鱼肉百姓,所收之税银,经过层层盘剥之后,到达国库,的确只剩三分之一。
他知道。
若是要详究这些陈年旧案,不知会牵扯出多少人来,也许,只有经历一场雷霆般的血腥杀戳,才能将裁撤官员,与对税银的监管进行到底。
这位英明的帝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杀戮。
这在他的生命里,似乎一直是难以避免的――
要除掉九州侯与燕煌暄,他只有杀戮;
要消除黎国与大昶的威胁,他只有杀戮;
要安定边疆消除兵患,仍然只有杀戮;
现在,即使改革内政,也只能杀戮。
天下之人心,并不是单靠教化就能治理的。
“当年你出谷之时,我警你三戒,让你以天下苍生为念,心怀仁慈,少增杀孽……”
可是师傅,您知道吗?倘若不施这霹雳手段,又如何能震慑世人?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一心为其国,一心为其家,对于那些蝇蝇苟苟,教而难化之辈,你要弟子,怎么办呢?
这位雄材大略的君主,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挣扎之中――倘若放手改制,杀戮将不可避免,倘若因循守旧,则黎民困苦,国势日衰,师傅,你要弟子,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