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借的,乃是一种睥睨天下,却又胸怀万民的情怀,豪壮之中,带着父亲的慈爱,与一种穿透千年光阴的淡泊宁静。
如浩浩江水,茫茫沧海,让人望之无涯,油然生敬。
乌云散开了,阳光洒下来,扬起的尘土缓缓落定,姬元依旧直直地坐在马背上,默然凝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走了。
他竟然就那样走了。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同他说。
却将一份强烈的震撼,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胸中。
王者。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
不动一兵一卒,甚至不曾血刃,已经教对方胆战心惊,以致于深深臣服。
燕煌曦,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
十九岁的小伙子心中,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数年之前的韩之越问过,没有答案;
数年之前的落宏天问过,也没有答案;
时至今日,轮到他发问,依然没有答案。
因为,对任何一个王者而言,他到底是圣明还是残暴,是专制还是仁德,只能等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世人才能对他们的是非功过,予以最公正的评说,而当他们活着的时候,即使是他们最亲最近的人,也无法将他们看清。
王者孤独,不仅仅因为他们掌握着权力、财富,甚至是他人的命运,更因为他们精神世界的浩瀚无涯,普通人往往只能窥见其中一域,又如何,能看到他们堪比宇宙更深广的心?
……
夜,已深了。
疲倦的将领和士兵均已睡熟,一座白日里甚是繁嚣的洪州城,此际却安静异常。
“皇兄,”看着坐于榻上,久久闭眸不言的燕煌曦,燕煌晔终于忍不住,微启双唇,“臣弟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燕煌曦脸上的表情仍旧淡淡地,眉宇间一派安然,仿佛入定的老僧。
“皇兄为什么,不趁今日之机,将仓颉大军一举歼灭?”
“今日之机?什么机?”燕煌曦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冷冷澄澄。
“我军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要撤出蚤芒粉,定然能杀仓颉兵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兵锋所向,就算仓颉兵如何枭悍,姬元如何了得,还不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然后呢?”不待他把话说完,燕煌曦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头,“然后如何?”
“然后――?”燕煌晔茫然。
“将这数十万仓颉兵就地斩杀,使得仓颉各部同仇敌忾,倾阖族之力东侵?”
燕煌晔怔住了,有些发傻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到这时候,他终于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与兄长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点,而是如同天渊。
“晔儿,”见他眸中隐有愧色,燕煌曦和缓了语气,“为将者,或可执意于一战一役的成败,一城一池的得失,但是为王为皇者,却必须学会统观全局,以天下大局为重,至于其他的,都是次要――如果战争可以避免,就应该避免,如果能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减少我方损失,那就应当利用。”
“臣弟……受教。”好半晌过去,燕煌晔才讷讷答道。
“蚤芒粉存入军需库,并且还要继续采制,以备不时之需,朕已经传谕玄方,让他潜入仓颉,进行第二套作战计划,估计不日将有消息传回。”
安排好一应事项,燕煌曦的话锋,忽然一转:“晔儿和玉恒,是在哪里……去的?”
乍闻此言,燕煌晔的心,如风中纤竹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