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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下谁敌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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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半分眷恋。

    我抱着阿娴坐在地上,也不觉得有多悲伤。 只觉得生而无趣,不如和她一起死了地好,只是阿娴生时清清白白,我若陪她一起死了,只怕反而玷辱了她地名节,生既不愿,死也不能,我呆呆坐在那里。 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查干巴拉说到这里语声渐渐悲凉,忽而转过头去,似乎不忍赘言,杨宁想起自己当日从迷梦中醒来,看到青萍气息断绝时候地心情,即便是肝肠寸断四字,也断以形容心里的失落凄凉,不觉感同身受。 虽然急于知道贺楼启的往事。 也忍住不曾开口追问。

    幸好查干巴拉过了片刻边转过头来,继续道:“当时我只想着阿娴已经死了。 心中全无斗志,竟然忘了还有敌人环伺,就连杀了他们为阿娴报仇的心情也欠奉,我明白,阿娴不是被他们逼得自杀的。 可是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浑身的力气都消散了,就连阿娴也抱不住,任凭她跌落在地上,然后耳边传来接二连三的重物坠地声,我勉强抬头望去,只见那些马家地武士居然一个个跌倒在地上挣扎不起,只有马忠一个人洋洋得意。 我知道是马忠暗算了所有人,只是我心里也提不起什么怒意,只觉得这样死了也好。

    当然马家其他武士不会这样想,他们有的高声怒骂,有的哀声恳求,可是马忠全不理会,只是信手出剑,将他们一个个杀了,最后他浑身染血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道:‘你这个胡狗真是罪该万死,竟敢掳走我们少夫人,难怪少主要将你碎尸万段,我的迷香味道怎么样,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本事耀武扬威。 ’他一边说话,一边挥剑挑断了我右手的主筋,然后又踢断了我地左腿,虽然我的手足剧痛无比,可是我一声都没有吭,不过如此而已,就是将我千刀万剐,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只盼着他快点下手,说不定还可以来得及追上阿娴。

    马忠见我不理会他,眼珠突然转了几转,用暧昧的语气道:‘喂,胡狗,你的眼光倒是不错,我们少夫人天生媚骨,我早就想尝尝味道,只可惜她平素装出一幅冰清玉洁地姿态,根本没有机会得手,想不到最后竟是便宜了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死得不冤枉,只可惜这个女人恋奸情热,居然为你殉情而死,真是枉费了我一番苦心。 ’

    他如何折辱我都不要紧,可是竟敢对阿娴出言不逊,我忍不住怒骂道:‘马忠,别忘记阿娴是你们少主的元配夫人,你竟敢对她无礼。 ’

    马忠狠狠地踢了我一脚,神色狰狞地道:‘什么狗屁少主,哼,让我事后用迷香迷倒所有参与追杀少夫人的兄弟,然后再将他们一一灭口,好像对我很信任似的,焉知回去之后等待我的不是一碗毒酒,难道我不知道参与这种事只有被灭口的下场么?’

    说罢,马忠伸手将阿娴抱到旁边,居然当着我的面开始撕扯阿娴的衣服,我听见裂帛之声,只觉五内俱焚,怎能忍受阿娴死后还要被这种小人羞辱,可是偏偏浑身一点力量都没有,只得高喊道:‘你怎可对阿娴地遗体无礼,无论如何,她总是你的少夫人,那个狗屁少主对你不起,阿娴可没有得罪你。 ’

    那个混蛋呵呵笑道:‘不错,她从前的确待我不薄,不过她方才不是说了么。 死后不愿再做马家的媳妇,既然如此,也就不是什么少夫人,让我一偿夙愿,也没有什么要紧,你也别想高声说话引来旁人,要知道这里方圆十里之内都没有人烟,否则你也不会选在这里藏身。 ’

    我见他已经将阿娴的衣服全部撕裂。 不忍目睹惨状,却又无力转头,只得紧闭双眼,想不到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走了过来,将我地眼皮强行拨开,又在眼睛旁边点了几下,我的眼睛便没有办法闭上,然后他当着我地面脱下衣服。 赤条条地走到阿娴身边,奸笑着俯身下去,我只觉肺腑如焚,恨不得老天降下霹雳,将眼前所有都付之一炬。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娴地遗体经受凌辱。 ”

    说到这里,查干巴拉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面上神色青白,一双褐目眼眦欲裂。 怒火隐约,胸口不停地起伏,喉咙仿佛风箱一般喘着粗气,二十多年前地往事,他到今时今日还如此愤怒,可以想见当时他的心情。 不过杨宁忆起查干巴拉说过贺楼启救了他与卫娴,更让卫娴死后免于受辱,想必接下来就会讲到贺楼启的出现。 一念至此,不禁越发用心,今次北上求医,容不得半分疏失,若能够多知道一些与贺楼启有关地事情,必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果然查干巴拉平静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个混蛋一边往阿娴身上压去,一边嘟囔着什么‘胡狗都可以碰得。 难道我碰不得’。 眼看他就要沾到阿娴的身子,我耳边先是传来清脆的断裂声。 然后才亲眼看到他的颈骨断裂开来,断骨的茬口十分整齐,就好像是被刀剑斩断的一样。 那个混蛋浑身僵硬地向下扑倒,眼看就要倒在阿娴身上,一阵微风吹过,他的尸体竟然被推到了一边,更令人诧异地是,那个混蛋的外袍无风自动,仿佛有人临风挥舞,恰到好处地落在阿娴身上,遮住了她暴露在外的肌肤。

    绝境之中突然遇到这样的变故,我只觉得定然是天神怜惜阿娴的不幸,这才出手相救,虽然身子不能动,我却高声道:‘天神大人,你既然救了阿娴让她免遭羞辱,能不能再降下一场天火,让我和阿娴一起化为灰烬,我地手脚都废了,不可能带着阿娴回草原去,如果骨灰能够消散在风里,想必也合乎阿娴的心意。 ’

    我话音未落,一声长叹便飘入耳中,然后我便看到了一个身材伟岸的戎人男子,他穿着戎人最常见的服饰,斜领左衽,卷袖露臂,腰环甲带,脚上蹬着豹皮靴子,只是腰间没有像寻常戎人那样佩戴刀剑,而是斜插着一柄匕首,这样地人物在草原上自然常见,然而在中原腹地,我一路行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装束,就连我自己也换下了胡服,免得泄露身份。 胡戎两族虽然也有仇恨,然而此时此刻看到他,我只觉得看见了亲人,差一点落下泪水,我哽咽道:‘这位兄弟,多谢你救了阿娴,免得她死后受辱,我查干巴拉感同身受,只是我已经成了废人,不能报答你了,若是天神保佑,让我投胎转世,我愿意做跑得最快的骏马,给你代步,或者是牙齿最锋利的猎犬,帮你捕捉猎物。 ’

    那个戎人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我的手足,叹了口气道:‘你的手筋断得很彻底,没有办法救治了,腿骨倒还可以接驳,只是将来难免要短上一寸。 ’他的声音十分淡漠,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伤势,然而他手指经过地地方,我却感觉到一股热气透入肌肤,痛楚随即便减轻了很多,他的手指滑过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就可以再度闭合。 我当时只觉得人力哪有如此神奇,若非他穿着戎人的装束,我差点要以为他是天神的化身。

    他也不忙着帮我接骨,反而转头看了阿娴一眼,问道:“你可是要将她的尸体火化么?”我连忙点头,一点不敢迟疑。 他略一思忖,突然用手指了指阿娴,一缕白色的火焰从他地中指冉冉升起,飘落在阿娴身上,然后火光突然爆裂开来,迅速将阿娴笼罩其中,虽然隔着一丈多远,仍然能够感觉到热气逼人,只过了片刻,火光渐渐变成了红色,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一按,火光立时熄灭,只余下白色地灰烬。

    他将阿娴的骨灰用一方丝帕包了起来,问我道:‘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么?’我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留恋,虽然屋里有些衣物银钱,然而阿娴既然死了,这些东西也就没用了,便摇了摇头。

    他不顾我身上鲜血狼藉,将我背在身上,又从马忠地衣服里找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丢进了柴垛,然后便离开了农舍。 我趴在他背上,只觉得十分平稳,他走得分明很慢,可是两边的景物却如飞而退,还没有走几步,我便感觉到身后一片炽热,想必是那间农舍的火势已经不能遏制。

    他的行事手端鬼神莫测,我心中暗暗称奇,心道,莫非他虽然不是我们胡人的天神,却是戎人的天神么?可是我还没有开口动问,就感觉到一阵倦意,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破庙的佛龛里,身下铺着柔软的皮褥,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所有的力气也都回到了身体里,只是右手和左腿都不能移动。 我举目四望,想要寻找救我的恩人,然而被帘幕遮住了目光,根本看不到恩人的身影,正在这时,我耳边听到一个清冽冰寒的女声道:‘宣颉,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宁听到这里蓦然站起,再也掩不住惊容,方才听到那个戎人手指发出火焰,片刻之间将卫娴的尸体化成灰烬,他便若有所觉,只觉和武道宗那种酷似三味真火的奇功十分相似,不过他只知道这种真火可以用来自焚,却不知道还有人能够令真火离体,真是匪夷所思,不过他料定那个戎人就是四大宗师之首贺楼启,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逝,想不到查干巴拉居然叫出了“宣颉”的名字,这个名字虽然他只听过一两次,却是铭刻在心,莫非那个戎人并非贺楼启,而是早已失踪多年的大师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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