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已唱完,堂中诸人还沉浸于绕梁不绝的音律当中;夷光起身施礼,抱起桐琴还给候在一侧的乐师静云。
其后,郑旦表演了吴地的‘采莲舞’,长相清丽的紫绡献上武舞‘象箫’,其他的少女也都受夷光的提醒,在即将别离的至亲面前唱起欢快动听的歌曲。
酒宴在子夜之前结束,美姬们的父母被特许在宫外的官驿中住下,可以一早到河边为众女送行。
上大夫们和少姬等人向君夫人行了礼便告退了,范蠡和文种大夫走在最后,两人低声交谈着快步离开明堂。
越夫人气恼地一拂衣袖,不待侍女上前搀扶就蓦地站起来:表哥一整晚都没有给她一个温情的眼神交会!难道三魂六魄都让施夷光那个狐精给勾走了?!
雅姬走出青鸾园,吹着凉丝丝的夜风定了定神,她远远望见勾践的寝房里灯火通明,便缓缓停住了脚步。
“主君可安置了?”
寝宫前的侍卫向夫人拱手道,“回禀夫人,主君正在内书房中阅简。”
“噢?”越夫人怔了一下,转头指使身边的宫女,“红云,去膳房取一壶热米浆来。”
一刻之后,越夫人亲手端着一个铜盘走进书房;当然,她进越王的内书房之前也得经竖人通报一声。
越王自回国之后就没再与她亲近过,(宫中有的是可以泄.欲的侍姬,越王自然不会再穿被他人试过的旧靴。)所以,雅姬越发热切与表哥的每一次幽欢。
但是表面上,越王夫妇还是鹣鲽情深、相敬如宾的。
雅姬十五岁时初入越宫,那时勾践还是一位俊美儒雅的年青世子,穿着一件过膝的白色锦袍,襟上绣着团形蟠龙纹,腰系银丝线织就的宽带,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周南少年钟爱的兰香气。
合卺的那一晚,雅姬望着夫君那一头青黑色的长发、长眉鹰目,嘴唇是不可思议饱满丰润......雅姬承认她是暂时忘记了表哥的。
但是此时的勾践,却让越夫人觉得越来越陌生,经过同在吴王宫养马为奴这三年,两人同甘共若经历九死一生,应该是越来越合契才对,但是雅姬越来越看不懂目光阴鹫的勾践在想些什么。
勾践正坐在书案前翻动一卷竹简,牛油火烛的烟火气熏得书房里热气腾腾,靠墙木架上的竹简散发出暗藏的木香气。
雅姬深深嗅了一口,这气息是她喜爱的......也许,有一天,坐在这里阅简的是表哥,而她则愿红袖添香、闲剪烛花伴他到每一个东方渐明......
“小童拜见主君!”
雅姬略一曲膝,勾践急忙从竹榻上起身虚扶雅姬。
“夫人多礼了!这等事吩咐让宫人便可,夫人何必亲手为之。”
“主君可要为了越地的子民着想,好生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越夫人把铜盘放在书案上,将陶壶里的米浆倒进一个白碗中,双手递到勾践面前。
“有劳夫人。”勾践放下手中的一卷竹简,接过白陶碗啜了一口热汤又放在木案上,“晚宴可还尽兴?”
“尚好,这批美姬是小童精心训教出来的,定会对主君的兴国大业有所辅助。其中……”
她仔细地盯着勾践的神色,“其中一个叫施夷光少女,姿色才艺绝佳;定能得吴王青眼有加。”
“噢?”越王神色平淡,“夫人莫非说的是寡人午时进园所见的青衣女子?”
“主君下午去过青鸾园?为何不与小童一起入宴?”
“呃,田部史急谏,想求见寡人商议南地的稻田受旱之事;寡人不得不赶去前宫……”
“不过,寡人观那几个美姬全无小家碧玉之气,被夫人教养得甚为出众;夫人对寡人而言,可谓劳苦功高啊。”
“这是小童份内之事,何功之有?主君早些安歇,小童告退了。”
勾践含笑目送她出门,容长的面颊上顿时变得幽寒:越夫人的父亲手上尚掌有国中三分之一的兵权,而虎符就握在越夫人的表兄范蠡手中。
他回国不足两年,政务百废待兴;属地只有百余里的地方完全掌握在他手中,其余的国土全都驻有吴兵。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勾践想起在吴王宫那三年不堪的岁月,又找到悬在房梁上的那枚野豚苦胆,伸头舐了一下,腥苦之气从舌尖溢满全身。
夫差……此时最大的敌人是吴王姬夫差!
其他的对手,都可以放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