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族公公的喉咙里发出如此声音,洪烟将他扶起来,挪到床边,掌心轻轻拍打老人的背,只听咯咯咯一阵响,老人随即一连串虚弱无力的咳嗽,紧接着,洪烟借着手电筒光亮,看到一串浓黄的液体从老人口里流出来,向那浆糊一般,又粘又稠,缓缓掉在床榻边,地上已经有数不清的痰迹。
“灯……灯……”
洪烟用手电筒四下照射,没发现有电灯,更没找到电灯拉头,只看到墙边木凳上摆着一盏用罐头瓶子加一根铁丝做成的污秽不堪的煤油灯,里面的灯油也所剩无几了。
洪烟心头一冷,用力一握拳头,掏出打火机把煤油灯点亮,然后举着煤油灯放在自己脑袋边,看着半睁开眼的老人:“族公公,您还认得我吗?我上次来过,也说过回再来看您的。”
“近点……近点……”
“是你……我认得你……你来了……来了就好……”
老人的面容枯槁如死木,两颧已经深陷下去,发须如乱草,口中喷出的气息无比难闻,可怜的老人,儿孙满堂,却如同孤寡!
洪烟怒火在心中沸腾!
“你是好人……好孩子……比我的子子孙孙都孝顺……我记得你……记得你的……”
“族公公,你什么都别说,我现在带您去医院。来,我背您去。”
老人缓缓摇头:“用不着了……一斗三升米吃完了……禄也尽了……熬不过去了……”
“您身体结实着,再活二十年都没问题!”
洪烟说着,就掀开老人的被子,顿时一阵屎尿恶臭冲进鼻孔,险些当场呕吐出来!
“让小兄弟笑话了……久病无孝子……我儿子都死了……孝子没了……怎么会有孝孙……”
老人忽然说话顺畅了,煤油灯下的面容也似乎多了些神采。“小兄弟。坐吧,坐凳子上,哎。把灯放下。呵呵,我知道你想听那个故事,想知道那块女娲补天的神玉在哪里,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带进阎罗殿说给阎罗王听,求他免去油锅刀山的刑罚,小兄弟,我和你有缘分啊,就说给你听吧,你以后找机会去把它挖出来。建个神庙供起来,一定能保佑你子子孙孙公侯万代。
……记着啊,天风山马头岭,顺着河流走上去,能看到河边一座高山,半边崖壁都是白色的。当地人叫白面崖,你得翻过白面崖,向南走十里,能看到一座山,就好像太师椅一样,那块大黑石头就在那里,黑黑糊糊的。大石头不是天上掉下的女娲神玉。那块小地才是,灶台大小。有红地有黄的有白的有黑地,五颜六色,摸上去还热乎。我带不走,也不敢带,就把它砸出来地那个大坑用土填上,告诉你啊,地点在那块大黑石头正南方向三丈远,我还挖棵树栽在上面……是一棵金丝楸树……开的花像我老伴年轻时的唇瓣儿……一晃六七十年了……会长得很大……长得很大……很大……很漂亮……很漂亮……”
洪烟知道这是老人回光返照,眼见着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他一阵哆嗦,返照的回光随着老人一声悠然如叹的长气,嘎然而逝,百岁的生命就此终结。
他的眼睛没有看洪烟,而是对向那盏光芒如豆的煤油灯,也就是在此时,油灯光芒渐隐,随之消失。
洪烟忽然全身一麻!
手电筒一照,油灯里已经没有煤油了。再照老人地脸,已经血色全无,手指放老人鼻前,没了呼吸,可老人的眼睛却依旧睁着,手电光下,浑浊的瞳孔已然放大。
洪烟低声一叹,道:“族公公,您安心去吧,身后事我帮您打理了,那些不孝子孙我也帮您教训一顿,”他抓起老人床头的那根拐杖,“就用您的拐杖替您出气吧!”
说来也怪,他话才说完,老人的眼睛缓缓合上了,嘴角还露出一丝若有若无地笑容。
洪烟走出去,此时,大地已经一片雪白,纷纷扬扬的大雪飘飘落下。站在这苍苍一幕的纯洁白色里,洪烟拿出电话打给周冉:“过来一趟,要出租车别走。”
周冉来后,洪烟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递给他:“去找村里的小卖铺,把店里的所有鞭炮纸钱香烛全部买来,再去县城买五千块的鞭炮,两千块纸钱香烛,连夜送过来。我要让老人热热闹闹地上路!”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爆然响起,打碎了狗尾村地雪夜沉寂,四面八方地狗疯狂地吠叫着,仿佛看见了勾命的黑白无常拿着锁魂铁链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叫得分外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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