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午宴已毕,各自出得宫来,却见江充仍在与皇帝低声哀告,皇帝面无喜怒,江充苦苦哀求,却不知结果如何。
秦仲海躲在殿外,心下暗笑道:“江大清这下给人喀喳一刀,恐怕要呜呼哀哉了。”
秦仲海极目望去,只见卢云迳自与顾嗣源去了,自知好友要去尚书府作客,心下不禁替他高兴:“这卢兄弟在金銮殿上扬眉吐气,满朝文武无不钦佩他的文才,顾大人一个开心,说不定要把爱女许配给他。”转念又想:“可那杨郎中也是一股脑儿的爱慕这位顾家小姐,这可是个什么了局?照老子看,这两位读书人可有得斗了。他奶奶的,顾大人怎地不多生几个女儿出来,最好连老子也能分上一个。”
却说卢云一路步行,亲自伴随在顾嗣源轿旁,到了顾府大门,莫名之间,卢云忽感心中激荡,一时竟是百感交集。他回首看去,望着远处的一家小酒铺,想起自己一年前还每日来此借酒消愁,再看此时身穿朝服的自己,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只听嘎地一声,顾家的大门已然开启,里头的小厮家丁纷纷奔出,高喊道:“老爷回府啦!”
顾嗣源自行掀开轿帘,便从轿中缓步走出。卢云连忙上前,在旁躬身相迎,这动作却是他在扬州做书僮的习惯。
顾嗣源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云儿,你已是方今的进士状元,对人不必再这般恭顺了。”
卢云摇头道:“卢云一向只在顾伯伯面前谦恭有礼,在旁人眼中,却是个狂傲小子。”
这卢云生平有股奇异的执拗,只要旁人对他客客气气的,便要他百般容让,他也不以为意,但若有人出言侮辱,甚或讥讽嘲笑,他定会如不顾一切的寻个公道。他这几年饱受苦难,又是泼皮招惹、又是姨娘讥嘲,说来都是为了这个硬脾气。
顾嗣源听了他这话,当即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你现下是有势力的人了,莫要气量狭小,锱铢必较,脾气更得收敛,否则定会害人害己,懂了吗?”
卢云心下一凛,想道:“顾伯伯说得没错,我现下是朝廷命官,不再是当年落魄潦倒的穷苦书生了,以后待人处事可须多加留神。”当下没口子的答应。
两人跨入大门,一众家丁见了卢云到来,无不讶异万分,卢云念及顾嗣源的交代,收起往日的愤世嫉俗,只与众人微笑点头。
正看间,一名家丁目瞪口呆,惊叫道:“阿云!这不是阿云么?你怎么回来了?”
卢云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小厮呆呆的望着自己,却是当年的旧友阿福。卢云哈哈一笑,正要回话,顾嗣源已微微一笑,向众家丁道:“云儿已是当今状元郎,不日便要赴长洲上任知洲。你们以后与他说话,可得多检点些。”
众家丁听得此言,无不张大了嘴,几名欺侮过卢云的侍卫更是全体肃立,面色苍白无血。
众家丁中自以阿福最为高兴,眼看过去的好友成了大官,当即拉住卢云,连声道:“阿云哥,以后我要给管家欺侮,你可要帮我出头啊!”
卢云哈哈一笑,道:“放你一万个心,我定会帮你。”
昔年卢云在顾府吃过不少亏,又给裴盛青毒打,又叫二姨娘羞辱,这阿福算来对他不坏,称得上是患难之交,眼下卢云今非昔比,自当好好回报一番,阿福想到日后有这状元郎撑腰,忍不住趾高气昂起来,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管家不知大祸临头,兀自行上前来,正要招呼老爷,猛见卢云站在一旁,那阿福更满面凶狠地望着自己,他心下一奇:“这小子不是卢云么?怎么还有脸回来?难道是给官府抓到了么?”他冷笑两声,想起卢云的逃犯身分,正要上前威吓,忽听顾嗣源笑吟吟地道:“管家来得好。快来见见状元郎,也好沾点喜气。”
管家吞了口唾沫,挖了挖耳孔,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旁阿福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大胆小民!见了状元阿云大人,还不知道跪下!”
管家惊疑不定,待见了卢云身上的朝服,只吓得魂飞魄散,想起往事,心下惨然:“完了!这小子真的发了,他要是挟怨报复,我定要大祸临头!”眼见卢云向自己点了点头,管家浑身发抖,苦笑一声,低声道:“卢公子。”
过去这管家何等势利高傲,此刻却低声下气,就怕再惹卢云一点半点,卢云哈哈一笑,道:“两年不见,管家还是没变啊!”这话也不知是讥嘲管家势利如昔,还是称许他保养有道,那是没人知晓的了,管家干笑两声,只忙不迭地抱头鼠窜。
行到厅上,两人坐了下来,顾嗣源便垂询了几处生活的情状,问道:“你现下住在何处?还是在客栈里住么?”
卢云点头道:“是。小侄自山东返京以来,一直都住在客栈里。”
顾嗣源微笑道:“我府里空房许多,不知卢状元愿否盘桓数日?”
卢云啊地一声,想到可与顾倩兮朝夕相对,忍不住全身发热,忽又想到二姨娘等人,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顾嗣源一见他的面色,便知卢云仍在意二姨娘。他叹了一声,道:“当年你离开之后,我与你姨娘大吵一架,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唉…我见了你姨娘拿来的衙门公文,便连夜差人去刑部打探消息,这才晓得这通缉榜文是从山东省城里送出来的。”
卢云心中一震,他此时虽已无罪一身轻,但毕竟是靠着秦仲海的粗暴凶狠,这才以不可告人的手段销案,猛听顾嗣源提及他被通缉的事,忍不住还是心惊肉跳。
卢云颤声道:“顾伯伯,其实……其实我…我是给人冤枉的……”他正想解释,却见顾嗣源摇了摇手,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你是无辜受冤。那省城的县官姓吴,叫做吴昌,向来是朝中八虎中最为贪财的一位,我那时一见公文,便知你十之**是给吴昌栽赃的,我当上兵部尚书后,几次找了朋友,想为你平反,可又找不到你人,唉…就这么拖下去了。”
卢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才知道多年来顾嗣源始终在寻找自己,霎时之间,耳边响起了顾倩兮说的那几句话:“卢云啊卢云,你好生自私,你只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最可怜的人,从来不管别人的苦处……”卢云泪眼朦胧,这两年来他落拓江湖,但顾嗣源、顾倩兮这对父女,却又何尝忘了他呢?
卢云哽咽道:“顾伯伯,你待我情深意重,小侄却这般任性妄为…我…我实在对不起你……”
顾嗣源轻抚他的头顶,温言道:“好孩子,今日咱爷俩还能相见,那便是老天有眼,什么都不用说了。”
卢云点了点头,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两人伤感一阵,顾嗣源问道:“说到这桩案子,后来是柳侯爷为你平反的吧?”
卢云尴尬一笑,寻思道:“若非秦将军仗义相助,把县官吴昌毒打一顿,恐怕我至今仍是不见天日,只是此事说来实不为外人道,我还是保住秘密才是。”当下乱咳几声,道:“顾伯伯所料不错,正是侯爷一位手下替我平反的。”
卢云这话差相彷佛。虽然没把秦仲海供了出来,倒也不算欺瞒,只是他若把秦仲海肆无忌惮的情事一一供出,恐怕会把这位兵部尚书吓出病来。
顾嗣源面露神往之情,点头道:“柳侯爷果然是侠义心肠,改日我定要登门造访,好好谢上一谢才是。”他却不知柳侯爷手下这位秦将军行事有如土匪,向来以蛮干见长,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说话间,只见一名中年贵妇走进厅来,这女子圆圆白白的面孔,满面富贵,正是顾嗣源的元配、顾倩兮的生母顾夫人。
卢云赫然见了顾夫人高贵的面孔,想起当年被赶出顾府的惨状,立时浑身冷汗。那时顾夫人好生冷面,临去时吩咐再三,要卢云绝不可对人提起他在顾家待过,卢云此刻见了她,直是八分惊恐,两分惭愧。他站起身来,硬着头皮道:“夫人。”
哪知换了个身分地方,那顾夫人神态却是完全不同,只见她缓缓向卢云走来,微笑道:“卢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卢云听她口气中颇有亲近之意,心中暗暗吃惊。
顾夫人上下打量卢云,眼色柔和,满是珍爱之意,好似在品评什么书画宝玉。卢云给她看得好不自在,急忙低下头去。顾嗣源哈哈大笑,道:“快别叫他卢公子了,那多生份,该叫云儿才是。”
顾夫人眼望卢云,替他拢了拢朝服,微笑道:“老爷从来最相信你,定说你是给人冤枉的,果然老天有眼,终教你爷俩得以团圆。”
顾嗣源笑道:“是啊!现下云儿是钦点状元,终究出头了。咱们可要替他高兴才是!”
顾夫人笑道:“可不是么?那日老爷听你中了状元,高兴得什么也似的,还马上差人去宫里查呢!”
卢云低声道:“卢云过去给老爷夫人添了好些麻烦,实在万分该死,唉……”说着低下头去,颇见羞愧之色。
顾夫人听他提起往事,急忙摇头道:“快别这样说了,以前我也有不是之处,对你有好些成见,今日看来,真是错得可以,云儿,你可别记在心上。”说着向他福了一福。
卢云见她多礼,不由得一惊,慌忙摇手道:“夫人切莫如此,卢云经受不起!”
顾夫人只是不依,定要向卢云道声不是,两人在那里谦让一番,卢云终于还是让顾夫人道了歉,他自己则是磕头回礼。经此一事,二人再无心结。
顾嗣源看看天色已晚,笑道:“来吧!咱们吃饭了,去唤倩兮出来吧!”说着朝卢云看了一眼,似是颇有深意。
卢云又惊又喜,心头怦怦直跳,想起自己在茶铺的绝情,却不知一会儿如何向顾倩兮开口。
众人坐定后,顾嗣源见小姐始终不曾出来,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小姐呢?怎么还不出来用饭?”
下人正要回话,忽听一人脚步声细碎,走向厅来,卢云心头大喜,想道:“倩兮还是来了!”自中状元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不由得心神激荡。
但听一声娇笑,跟着转出一人,卢云满心欢喜,急急回头去看,霎时笑容僵住,只见眼前这人徐娘半老,哪里是顾倩兮了,却是最令他头疼的二姨娘。
卢云心下暗暗叫苦,站起身来,拱手道:“二姨娘,好久不见了。”
二姨娘见他到来,却是毫不惊慌,想来早已得到消息,只见她眉花眼笑,笑道:“原来是卢大官人来了,哎呀!这可把新科状元的喜气带到咱们顾家来了,真是好哪!”
顾嗣源原本颇为忧虑两人相见的场面,此时见双方相让一步,心下一喜,笑道:“云儿高中一甲状元,大魁天下,实在太难得了,来来,大家坐下吧!”吩咐下人道:“把小姐叫出来了,咱们一起吃饭。”
家丁答应一声,正要上前,却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爹爹。”卢云心头一震,这声音娇柔轻缓,正是顾倩兮来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顾倩兮薄施淡妆,身穿青绿缎子,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莲步轻移,正自向前行来。卢云心中微微颤动,想道:“倩兮知道我今日要来,特地为我打扮了一翻,卢云啊卢云,她待你何其之好,你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正想间,忽见顾嗣源伸手往自己一摆,笑道:“倩兮,你看看,这却是谁来了?”
卢云满脸通红,凝目望着顾倩兮,心头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谁知顾倩兮只嗯了一声,向卢云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神态生份,好似二人全不相识。
卢云微微一愣,一时难测芳心喜怒,只是不知高低。
顾嗣源笑道:“这位便是卢云,他便是爹爹以前在扬州的幕宾。过去爹爹一直想教你二人相识,谁知始终苦无机会。难得他今日中了状元,便请他来家里吃饭啦!”
一个是自己的爱女,一个是自己疼爱的晚辈,顾嗣源却全然不知两人早已相识,更不知当年他们曾有一段铭心刻骨的恋情。当年卢云与他女儿相识时,正是那年的元宵,当时顾嗣源恰好人在北京,到后来东窗事发,众人更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是以他全然不知两人早已有情。
顾嗣源满面笑容,转头看着卢云,笑道:“来,顾伯伯替你们介绍一番。这位便是小女,年方二十,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卢云满心惶恐,他颤巍巍地直起身来,嚅啮地道:“顾…顾小姐,晚…晚…那个生卢…卢云,这…这厢有礼了。”想起状元游街时顾倩兮那幅怒色,此时忍不住心惊胆战,好好一句话说得歪七扭八,竟是十分别扭。
顾倩兮星目流盼,却没理会卢云,迳对顾嗣源福了一福,道:“爹爹,今儿个不巧,我已然有了约会,现下要出门去了。”
顾嗣源见女儿无礼,一时颇为不悦,皱眉道:“怎么这时候要出门?是谁来找你了?”
顾倩兮淡淡地道:“是兵部的杨郎中。”
卢云全身巨震,他看着顾倩兮,内心直是醋海波涛,寻思道:“这…又是杨郎中,她明知我今日要来,却与杨郎中约了出去,这…莫非她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到杨肃观英挺的面孔,心中直是又酸又妒。
顾嗣源嘿地一声,道:“这肃观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约你出去,怎么挑在这时候找你?”
顾倩兮道:“这约会早在半月前就定好了,女儿不知客人要来,也就没推掉。”
顾嗣源叹了一声,摇头道:“这也真是巧了,好容易爹爹安排了这个家宴,唉……”
忽听二姨娘笑道:“老爷您别发愁啊!日后要吃饭,还怕时日不多么?再说这杨郎中最是知书答礼,讨人喜欢得很,小姐和这种人出去,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顾嗣源看了夫人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当下也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也不便爽约,只是定要早些回来。”
卢云听了他们的对答,已知杨肃观早受顾家上下喜爱,杨肃观在朝为官多年,非只年岁比自己小了四岁,其余家世样貌,人品武功,无不胜己万倍,虽说自己是新科状元,但以各方条件观之,仍难与其相比。卢云言念及此,心下暗自难受,但他碍在顾嗣源面上,仍装得一幅无事模样。
眼看顾倩兮轻轻盈盈地走了出去,顾嗣源向卢云一笑,道:“别管这些闲事了,咱爷俩自己喝点酒,吟诗作对一番,你说可好?”
卢云答应一声,脸上却现出十分惆怅的神情。
二姨娘斜眼一看,见卢云满面愁苦,正自凝望顾倩兮离去的背影,二姨娘知道他心头苦闷,忍不住暗自高兴,想道:“死小子,你以为中了状元之后,你便是当今天子了吗?你还差得远哪!”
这二姨娘自赴京以来,眼见顾倩兮交往的对象多是京中名门,那裴盛青又住在扬州,两家隔得甚远,她自也无法左右顾倩兮的婚事,只有放弃多年经营的布局了。虽是如此,她还是不容顾家小姐落入自己生平死敌之手,料来只要卢云前来追求,她定会多方阻扰,大力干预。她见卢云低头不语,登时眉开眼笑,道:“哎哟!难得卢公子中了状元,怎么还唉声叹气的,来来,快喝一杯吧!”
卢云听她出言调侃,明白她还是记恨自己,当下也不多加理会,迳自举杯起来,道:“卢云今日侥幸得中进士,全仗诸位长辈提携爱护,大恩不言谢,卢云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顾嗣源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两年不见,连酒量也好了,来来,我陪你一杯。”
顾夫人也笑道:“云儿看起来真个长大许多,不比以前那般青嫩了。”
卢云忙道:“顾夫人说笑了,卢云已届而立之年,自不能再荒唐度日。”
顾嗣源兴致甚佳,笑道:“你们不晓得,咱们云儿今儿个在皇上面前多露脸,圣上出了一幅对联下来…………”
眼见众人兴致昂然地听着自己的事迹,卢云心中却无丝毫喜悦得意之感,只因少了一位他最挂怀的人,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时辰,卢云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顾嗣源道:“不忙着走,今夜咱爷俩来个秉烛长谈,说说日后的打算,好不好?”
卢云心烦意乱,摇头道:“小侄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想先回去歇息一阵,改日再来拜会顾伯伯吧。”
顾嗣源不愿他走,摇头道:“不成,时辰已晚,你今夜就住在我家里吧!”
卢云想到顾倩兮,心下喟然:“倩兮既不愿再理会于我,我又何必死皮赖脸的缠着她?我今晚若留在这儿,到时照面了,弄得大家尴尬,岂不可笑?”当下寻个借口,道:“小侄有些贵重物事放在客栈里,怕久离有失,还是回去睡好了。”
顾嗣源听他这么说,知道不能勉强,叹道:“好吧!改日我们再叙吧!”便要亲自送出门去。
卢云连忙拦住,道:“怎么使得,卢云自己走成了。”
好容易说得顾嗣源留步,卢云便自行离府而去。他一路唉声叹气,低头走着,行到门口巷弄,忽见一对男女远远走来,卢云细目看去,这对男女好不匹配,那男子身形修长,举止隽雅,正是杨肃观,一旁那女子巧笑嫣然,明眸皓齿,却是顾倩兮。看来两人玩了一个晚上,却到这时候才回来。
卢云满心悲苦,长叹一声,他不愿与两人照面,便躲在巷道之中,等他二人过去之后,自己再行悄悄离开。
卢云躲在巷中,只听顾倩兮的声音道:“杨郎中,你送到门口就成了,我自己进去吧!”
却听杨肃观叹息一声,道:“你别再称呼我为杨郎中,就叫我肃观吧!”
听得顾倩兮嗯了一声,低声道:“肃…肃观……”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倩兮,咱们认识一年多了,第一回听你这般叫我,我真的好高兴……”
卢云躲在巷中,虽无意去听两人说话,但这些声音仍是不绝入耳,卢云一时伤心欲绝,全身如火之炙,只想将耳孔堵起。
过了一会儿,只听顾倩兮道:“杨郎中,时候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
卢云听她又以杨郎中相称,那是认了生,心下没由来的一喜。
却听杨肃观低声又道:“倩兮,先别急着走,我有话同你说。”脚步声响,已然上前一步。
卢云知道杨肃观想与顾倩兮说些体己话,只怕两人还会有些亲昵举动,他此时妒嫉欲狂,真想飞身逃走,却又怕给他二人听到声响,一时没了主意,只是痴痴地站着。
忽听咳地一声,似有人运起了脓痰,跟着扑地一声,竟把痰吐到地上。卢云心下一奇,不知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这杨肃观行止文雅,怎能随地吐痰,干出这等粗鲁事来?要说是顾倩兮往地下吐痰,那更是匪夷所思了。
正讶异之间,猛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远远传来,自言自语地道:“他奶奶的,还是给江大清那小子逃过了喀喳一刀,真他妈的气死你老子了!我操!”卢云心下大喜,想道:“秦将军来了!”
京中俊杰无数,若不是秦仲海这流氓,却有谁的举止这般吓人?
眼看秦仲海昂首阔步,大剌剌地行近顾府大门,杨肃观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低声道:“糟了,又是这流氓……怎么每日都阴魂不散的……”
顾倩兮皱眉道:“既然你的朋友来了,你们自去聊吧!我要回家了。”跟着传来叩门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杨肃观的一声长叹,显是惆怅无限。
卢云身处巷中,耳听顾倩兮走进家门,自是松了一口气。
却听秦仲海的声音道:“咦?这不是杨郎中么?好久不见了!”这声音有如打雷,好似大喊大叫一般,深夜听来倍觉粗鲁。
杨肃观没好气地道:“不久,一点也不久。”
秦仲海笑道:“怎么啦!大半夜的躲在人家尚书府门口偷窥,可是要干采花之事么?”
杨肃观怒道:“秦仲海,你说话像样些成不成?”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咱俩是老相好啦!这么开你两句玩笑,你就生气啦?”
杨肃观哼了一声,不愿再说。
秦仲海笑道:“好啦!消消火气吧!今日老子请客,请你到宜花楼坐一坐,把你相熟的姘头叫出来,咱俩乐上一乐,你说可好?”
杨肃观听他满口胡言,不由嘿地一声,拂然道:“什么宜花楼,你可别乱损我名声。”
秦仲海扯住了他的衣袖,笑道:“你别这样无情嘛!小绿这些日子想死你了,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就是等你去哪!走吧!走吧!”
卢云心下暗笑,看来秦仲海准是刻意编排,存心要把杨肃观气上一顿,果听杨肃观口气悻悻,不悦地道:“要去你自个儿去吧!恕在下有事,先告辞一步。”跟着脚步声响,杨肃观已然匆匆离去。
卢云听在耳里,心中暗暗感动,想道:“秦将军为何要这般气杨郎中?莫非是为了我?他……他待我实在太好了些……”心中正自激动,忽听一人道:“咦!卢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卢云急忙抬头,只见秦仲海站在巷口,正朝自己望来。
秦仲海抓了抓脑袋,满面狐疑地道:“你大半夜地不睡觉,却藏在这巷中干啥?”
卢云嚅啮地道:“我……我方才赴顾大人之邀,眼看天色晚了,就……就走到这巷中,这……那……”他正想胡乱找些理由编排,却听秦仲海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是来采花的,对不对?”卢云满面涨得通红,双手连摇,急忙道:“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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