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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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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你跟着我走。”卖面郎低着嗓子,靠在伍定远耳旁说话,一边替他解开穴道。

    伍定远啊了一声,正要回话,那卖面郎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胡同里两方人马混战,咱们正好趁机逃脱。”

    原来卖面郎方才掷出碎瓷烂碗,用意便是要让昆仑山众人手忙脚乱,也好趁机将伍定远救走。他趁着众人心神大乱,便着地滚出,将伍定远一把抱起,跟着躲入一旁围墙的狗洞,藏身于官邸花圃之中。昆仑众人虽然嚣张,但此地乃是王府胡同,也只敢在巷内巡查,哪有胆子冲进朝廷要员宅里搜捕?是以久久都找不到伍定远。

    那面贩拉着伍定远疾走,伍定远虽不知这男子的来历,但此时性命危急万状,便算救自己的是条狗,也只有跟着走了,哪还有心思问东问西?他紧紧跟着那面贩,眼见他左一拐右一晃,尽在官邸花圃中的小径低身疾走,料来对此处地形极是熟稔。

    不多时,两人沿着花圃,已然绕过大宅主屋,与先前的胡同相距已远。二人蹲在围墙之下,卖面郎道:“翻出这面墙就是闹街了,等咱们跳出墙去,那些人再凶恶,总不能当街杀人吧?”

    伍定远松了口气,道:“多谢兄台高义相救,小弟实是无以回报……”

    伍定远正待要说,那卖面郎脸色一变,忙掩住他的嘴,伍定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宅屋顶上有人来回走动,也不知是东厂太监,还是昆仑山人马。

    那卖面郎皱眉道:“怎地又来了这许多人?”他正自筹算脱身之计,那伍定远却是个老江湖,顺手在地下摸了块小石,运劲掷出,只听啪地一声,石块飞出了巷外,屋顶上几名把手之人一声低啸,便纷纷往石块落下之处扑去。

    那卖面郎向伍定远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佩服。伍定远此时心神不宁,见这人兀自嘴角带笑,忍不住一奇:“都生死关头了,这人怎地还笑得出来,看来性子真有些特异。”

    正想间,那卖面郎身形飞起,右足在墙上一点,已如大鸟般掠上墙头,伍定远心下暗赞,跟着也在墙上一踩,拉着那卖面郎的右手,一同翻出了高墙。

    两人走到街上,此时华灯初上,闹街上行人来往,一幅太平繁华之象,与巷内肃杀的气氛大异其趣。

    那卖面郎拉着伍定远的手,正待穿过闹街,忽然一名商贩打扮的男子匆匆走来,满脸堆笑地道:“两位大爷,我这里南北货物一应俱全,您老人家过来看看吧!”

    卖面郎不去理睬,与伍定远急急奔出,那商贩伸手拦住他二人去路,笑道:“两位何必急着走?先看看小人给爷台们准备的好东西,要不喜欢,再走不迟嘛!”

    卖面郎往那商贩肩上推去,道:“让开些了,我们没工夫瞧你的。”

    那商贩被他这么一推,上身只微微的摇晃,两足仍是牢牢的钉在地下,卖面郎与伍定远两人心中一凛,互望一眼,知道遇上了高手。

    卖面郎扎下马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掌往前劈出,他知此刻情势凶险无比,要惹得后头追兵赶到,立有性命之忧,便要在数招之内将那人击退。

    掌力将出未出,那商贩却浑不在意,竟不举手挡格,好似不知掌力厉害,卖面郎一愣,暗道:“这人怎地如此托大?莫非他真的是个小贩,不会武艺?”

    哪知便这么一个耽搁,那商贩忽地一掌穿出,那卖面郎防御不及,胸口登时中掌,一口鲜血喷出。伍定远吃了一惊,这面贩望之内力浑厚,哪知临敌经验竟如此之少,三两下便着了人家的道儿。

    伍定远大惊之下,忙飞足往那商贩踢去,那商贩退开一步,撮唇做啸,霎时间四周响起一片叫喊,大批人马忽地现身而出,已将两人团团围起。

    伍定远见他们身穿厂卫服色,看来应是东厂的人马,不禁为之一惊,待见那卖面郎脸色苍白,看来已是受伤不轻,伍定远不愿连累他的性命,心想:“反正王宁大人已经垮台,世间没人救得了我,今日大劫难逃,我何必多害一人的性命?”便低声向那卖面郎道:“这位朋友,他们要拿的只是我一人,你赶紧走吧!”

    卖面郎嘿嘿冷笑,道:“老兄之言大谬不然,我岂是求生以害仁之辈?”

    伍定远不去理他,迳自向东厂诸人道:“你们要的是我西凉伍定远一人,诸位放我这位兄弟走,伍某便随你们去如何?”

    那商贩模样的人笑道:“你这当口还敢和咱们谈买卖?你们两人谁都不许走!”说着一把抓向伍定远。

    伍定远见他这一抓招式严谨,内力深厚,连忙侧身闪开,那商贩右脚一扫,踢向伍定远下盘,左手五指向他“车颊穴”挥去,伍定远左支右拙,慌乱之中,从怀间摸出“飞天银梭”,往那人脸上打去,那商贩料不到伍定远还有这手暗器功夫,大惊之下,急忙伏地一趴,好似狗吃屎般地躲开银梭,东厂众人见同伴吃亏,一齐拔出兵刃,往伍定远身上砍去,这些人出手极重,不似昆仑山还想擒拿活口,只怕伍定远稍不留神,便要命丧当场。

    伍定远舞起银梭,护住全身要害,东厂诸人连连进招,都给他挡了开来,当中一人见那卖面郎几欲软倒,想捡现成便宜,举起手上的金瓜锤,奋力往那卖面郎头上敲落,伍定远见那卖面郎浑浑噩噩,不知闪避,急忙大叫:“小心!”

    右手一挥,一招“流星经天”,银梭便朝那手持金瓜锤的汉子飞去,那人见银梭来势猛恶,一时不及闪躲:“啊”地一声大叫,银梭已然射中喉头,叫声从中断绝。

    就在此时,伍定远后背失了银梭护身,不知被何人砍了一刀,这刀虽未正中要害,只划出一道口子,但已让他眼前一黑,痛得险些昏晕。

    伍定远忍住疼痛,一脚往后踹去,登将那人踢了一个大觔斗,但脚背一痛,又被人狠狠打了一记,伍定远支撑不住,往前摔倒,东厂众人毫不留情,手上家伙一同往伍定远后心要害砍落。

    眼见伍定远就要死于非命,那卖面郎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一声大吼,并起双掌,猛地向人群里推去,东厂诸人见他重伤垂危,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手中兵刃毫不停顿,仍是朝伍定远砍落,手段凶猛至极。

    便在此时,东厂众人忽觉呼吸不畅,竟是给那卖面郎的凌厉掌风所扰,众人心下大惊,方知厉害,待要闪避,其势却是有所不及,刹那间当前两人首当其冲,登被卖面郎的掌力震得冲天飞起。

    那商贩模样的人大怒,骂道:“死小子!”也是一掌朝那卖面郎推去,卖面郎举掌护身,两人双掌相接,身子都是一晃。

    那商贩模样的人手上加劲,源源不绝地催动内力,料想那卖面郎已中了他的一招重手,若以内力拼斗,那卖面郎非输不可,果然卖面郎面色转青,一口鲜血喷出,显是真力不济,那人大喜之下,心力稍弛,掌力略略松却。

    那卖面郎忽地大吼一声,双目喷出异光,奋起一鼓排山倒海的掌力,那人料不到这卖面郎还有这等内力,抵挡不及,只听“喀啦”一声,那人跌倒在地,胸前肋骨已被震断,眼见不活了。

    东厂诸人心下骇然,寻思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地打不死一般,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那卖面郎举掌乱挥,又打伤了数人,东厂众人见他不要命般地乱打,连忙退开,那卖面郎伸手拉住伍定远,大叫道:“咱们快走!”两人相互扶持,连滚带爬的闯到街心,路上行人见他们满身鲜血,纷纷惊呼,往两旁闪开,街上立时空了老大一片地方出来。

    却说昆仑山与东厂众人正待动手,猛听得巷外大呼小叫,金凌霜心中一凛,知道伍定远已然逃出巷中,当下道:“大伙儿不必多耗时间,快跟我走!”说着往向外奔去。

    薛奴儿冷笑道:“哪里去!”跟着青光一闪,手中圆盘掷出,那暗器名唤“天外金轮”

    ,乃是一等一的霸道,此时猛朝金凌霜飞去,势道凶猛。

    金凌霜料不到薛奴儿说动手便动手,大惊之下,只有往地下一滚,他虽然侥幸躲开,但身旁两名弟子闪避不及,只听惨叫连连,两颗人头滚落在地,那两名弟子竟又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那圆盘杀人之后,在半空中一转,血淋淋地飞回薛奴儿手中。

    薛奴儿知道外头都是自己的人马,只要能拦下昆仑山的人,扳倒江充的证物便会落入自己手中,忍不住心下喜悦,狞笑道:“你们这些人给我安分点,一个也别想走。”说着转动手上圆盘,神色大是兴奋残忍。

    先前昆仑山众人拦住了东厂高手,不让他们进到巷里,但现在形式逆转,反倒是东厂众人不让他们离去了。

    金凌霜与屠凌心对望一眼,两人都知道这薛奴儿武功极高,并无自信能对付得了,何况一旁虎视眈眈的好手还不知道有多少,己方高手中刘凌川与莫凌山已然重伤,多名弟子被杀,看来昆仑山便要一败涂地了。

    屠凌心虽知不敌,但他生性凶恶,此时仍不屈服,只沉声道:“这老东西给我应付,二师兄你带着大家走。”

    金凌霜面色犹豫,摇头道:“不成,这人武功太怪,我不能让你犯险。”

    眼看昆仑众人不敢上前应战,薛奴儿笑道:“你们到底敢不敢打?昆仑山好大的名头,原来都是不带种的,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东厂诸人闻言,无不放声大笑,屠凌心眼中如同喷火,只想上前厮杀,但金凌霜老沉持重,不愿他贸然出面动手,一时间任凭东厂诸人狂妄嘲笑,却无人敢上前挑战。

    东厂诸人正自得意,忽听巷口传来一个隽雅的声音,吟道:“昆仑剑出血**,千里直驱黄河黄。”

    东厂众人登时一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胡忠尖声道:“什么人?快快滚出来了!”

    昆仑众高手听了这个声音,霎时面带喜色,一齐躬身道:“弟子恭迎掌门人驾到。”

    薛奴儿脸上变色,他当然听过“剑神”卓凌昭这个名字,没想到他人也在京城,便尖声叫道:“卓老儿既然来了,怎地还不现身,何必躲在暗处乱放狗屁?”

    只听哈哈一笑,一人手摇折扇,神情潇洒,缓缓的从巷外走进,正是“剑神”卓凌昭到了。

    东厂好手多半听过这人的来头,此时见他貌不惊人,看来如同一个中年儒生,人人都是惊疑不定。

    却见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薛副总管好大的火气,伤了我们好些人哪!”

    薛奴儿冷冷的道:“伤得不多,才杀了三个,砍了条手臂,不多,一点也不多。”

    卓凌昭却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这些徒子徒孙学艺不精,死了也是活该,副总管教训的是。”

    金凌霜等人吃了一惊,都不知掌门为何如此说话,众人心中虽然不满,但在卓凌昭积威之下,却无人敢出异声。

    薛奴儿闻言大喜,心道:“这卓凌昭根本是个纸老虎,一听到我的名字,吓得骨头都酥了。”当下大摇大摆的道:“卓老儿果然识相,你这就带着你这批徒子徒孙滚吧!永远别踏进京城一步。”

    卓凌昭笑道:“好啊!就听公公的吩咐,师弟们,大伙儿这就走吧!”说着便要率人离开。

    薛奴儿想起伍定远便在巷外,当即笑道:“不忙,不忙,卓老儿你在这胡同里歇一会儿,等我们办完事再说。”

    卓凌昭笑道:“公公一下要我做这,一下要我做那,这可让我糊涂了。”

    一旁东厂几名好手笑了起来,他们见卓凌昭卑颜屈膝,都不把他当作回事,一人伸手往他肩上搭去,狞笑道:“卓老儿,我看你怕得厉害,还是……”

    那人话说得一半,却突然从中断绝,跟着一动也不动。

    胡忠见那人站立不动,便叫道:“你干什么来着!退开些。”说着往那人肩膀推去,岂料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东厂众人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卓凌昭暗藏鬼胎,竟是有意与东厂为敌。

    薛奴儿闷哼一声,适才卓凌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瞬间用内力震死他手下一名好手,下手之快,竟连他也没看清。薛奴儿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决计怠慢不得,他冷冷一笑,当下伸手一挥,霎时众人一齐亮出兵刃,如临大敌。

    卓凌昭好整以暇,笑道:“各位好端端的,怎地动刀动枪了呢?大家千万别伤和气啊!”言语之间,全不把东厂诸人当回事。

    薛奴儿心头有气,冷笑道:“卓老儿,你妄称一派宗主,今日可大错特错。”

    “嗡”地一声响,忽然青光闪动,一只大圆轮急速飞向卓凌昭,正是薛奴儿霸道至极的暗器“天外金轮”,这暗器好生了得,连屠凌心这等好手也难挡其锋锐,卓凌昭此时空着两手,一脸潇洒闲适,不知他要如何挡架。

    猛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被大圆轮活生生的钉死,鲜血脏腑迸流一地,东厂众人大喜道:“卓老儿死啦!”昆仑山众人惊疑不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却听一声长笑,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卓凌招单手提着一人,只见那人身上嵌着一个大圆盘,身着厂卫服饰,不知如何,竟被薛奴儿的霸道暗器杀死,只是卓凌昭手法太快,旁观众人虽不乏高手,却没人看出他如何下的手。

    两次过招,东厂一瞬间便死了二名好手,薛奴儿却连卓凌昭的衣角也没沾到,武功显然远逊,胡忠怒道:“卓凌昭,你明知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你还敢动手杀人!你……你……

    这……你……“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卓凌昭一挥手,一名昆仑山弟子躬身走上,两手高举,奉上一柄长剑,众人见那柄剑窄薄削长,连着黑漆古拙的剑鞘,当是卓凌昭惯用的配剑。

    胡忠脸色惨白,知道卓凌昭便要出剑,他心中畏惧,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卓凌昭微笑道:“薛副总管好霸道的暗器,本座已领教过了,念在贵方的一番盛情,卓某岂能不投桃报李?”说着手按剑柄,凝视着薛奴儿,道:“薛副总管,卓凌昭今日斗胆,想请你指教一二。”

    昆仑众人虽然追随卓凌昭多年,但近年已甚少见他用剑,那日卓凌昭便与灵音放对时,也只空手应敌,不曾拔剑出招,众人见掌门人长剑便要出鞘,无不精神大振,霎时齐声道:“弟子恭睹掌门人神技!”

    东厂诸人见卓凌昭这个势头,心里都想起了江湖上的那两句话:“昆仑剑出血**,千里直驱黄河黄”,卓凌昭自号“剑神”,剑法如何高绝,恐怕自己今日有幸躬逢其盛了。敌我双方一齐转头望向薛奴儿,要看他如何示下。

    这厢薛奴儿首当其冲,不禁脸上变色,他也听人说过卓凌昭武功如何厉害,自己平日虽然推称不信,但此时见他举剑在手,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却又不能不叫他心惊胆跳。

    薛奴儿心下沉吟,想道:“这厮数月前大败少林寺的金刚,看来真有些鬼门道,决计小看不得。我薛奴儿何等尊贵身分,何必与他这等乡野村夫争锋?今日不宜犯险开战。”

    心念甫定,便尖声道:“昆仑山杀害朝廷官员,擅自拦堵京师要衢,罪不可赦,待咱家禀明总管,再行定夺!”却是打了退堂鼓。

    卓凌昭见对方给自己吓退,登时哈哈一笑,道:“薛副总管如此识时务,真不愧刘总管平日的教导之功啊!”

    薛奴儿听他出言嘲讽,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却也不敢上前挑衅,一旁胡忠低声道:“副总管,那羊皮在姓伍的手里,咱们不能就此放手啊!”

    只听“啪”地一响,薛奴儿已在胡忠脸上重重煽了个大耳光,胡忠满面尴尬,只得摸着红肿的脸颊,急急退下。其余众人发一声喊,便也退去。

    卓凌昭见敌人退去,便吩咐道:“金师弟,你带同受伤人众先行离开,屠师弟、钱师弟,你们与我来。”

    昆仑众人扶死携伤,随金凌霜离开,其余身上无伤的,便与卓凌昭一同往外行出,众人见掌门亲至此间,料来京城虽大,却无人敢挡“剑神”的一击,霎时个个精神抖擞,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卓凌昭何等人物,这次亲自出马,自是势在必得,前后几月他布下大批人马,始终没有半点收获,倘若此次又在京师失手,却要他这张脸往哪搁去?昆仑山众人或骑快马,或展轻功,瞬间便将王府胡同围得水泄不通,料来伍定远插翅难飞。

    却说卖面郎与伍定远摆脱东厂的纠缠,两人浑身浴血的奔至街心,京城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怪模怪样的人,轰地一声往后让开,伍定远见卖面郎捂胸呕血,蹲在地下,忙上前道:“朋友,多谢你出手搭救!剩下的事,我自个儿应付得了,你自管走吧。”

    卖面郎转头看去,眼见伍定远背上鲜血淋漓,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摇头一笑,道:“那可不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位兄台,你身上伤势甚重,我不能让你独行。”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伍定远见他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愁色,举止间颇为豁达生死,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好生奇怪,怎地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难道他不怕死么?”

    他见卖面郎身子摇晃不定,忙伸手相扶,但自己血流过多,一时头晕眼花,竟与卖面郎一同滚倒在地。

    那卖面郎喘道:“小心些,让我先扶你起来。”说着伸手过去,便要将伍定远托起。伍定远给他托了几下,身子勉强抬起,哪知脚下一软,又是滑倒在地。两人登时滚做一堆,模样狼狈不堪。

    两人互望一眼,虽在困顿之际,却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围观百姓见这两个满身血污的男子互搂互抱滚在地下,模样非只古怪,甚且嘻嘻哈哈,都是骇异不已,不知这两只怪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伍定远自逃亡以来,何曾放怀笑过?想起自己尚在险地,居然还能嘻笑不绝,霎时也觉自己行止荒唐不经,倒似血气方刚的小儿一般。想到此节,更觉忍俊不禁,登时放声大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忽听远处有人叫喊,看来追兵已到。卖面郎见伍定远脸上变色,忙喘道:“老兄不必忧心,我在这附近卖面已久,地势甚熟,不怕逃不出去。”说着勉强起身,拉着伍定远,两人往一条窄巷走去。

    二人一进窄巷,伍定远便闻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恶臭,如腐鱼、如烂粪,中人欲呕,他心下起疑,不知那卖面郎为何带自己来到此间。

    两人紧紧地挨着,一步步往巷里走去,行了片刻,卖面郎忽道:“好了,我们从这儿下去,一路可以通到香山寺。”

    伍定远张目望去,只见那卖面郎指着一个孔穴,下头正传出一阵浓烈至极的恶臭,却不知是什么奇怪所在。伍定远低头看了一阵,惊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卖面郎道:“这是王府胡同倒污水、倾大粪的地方,这沟连通永定河,除了几处开口外,整条沟都在地底。我们从这逃脱,料来不会被人发现。”

    伍定远望着那处孔穴,只见里头满是粪便,不知更深处有多污秽,光想想就要作呕了,何况要跳将下去?他头皮发麻,颤声道:“老天啊呀!难道……难道没有别处可以逃生了吗?”

    卖面郎正待回答,忽听巷中脚步声轻响,显然有高手潜入巷里。伍定远审度厉害,一声轻叹,咬住银牙,闭紧双眼,当场便往粪孔跳下。只听扑通一声,大粪混着污水淹过口鼻,奇臭难言。

    伍定远拼死忍耐恶臭,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忙低声道:“快下来!有人追来了!”

    这下倒轮卖面郎苦恼了,伍定远连声催促,那卖面郎捏住鼻子,霎时也是一跳,伍定远正自张口,那卖面郎落下孔道,粪水登时溅入口中。伍定远哀嚎一声,惨然道:“老兄,你下来时不会打声招呼吗?”

    卖面郎苦笑一声,伍定远呸了几下,两人便往沟渠深处游去。

    却说昆仑山四处找不到伍定远,只气得卓凌昭面色惨白,众门徒心惊胆战,一行人翻遍大小巷,就是找不到这两人。

    卓凌昭脸色凝重,沉声道:“这伍定远倒底跑到哪去了?你们谁有主意?快快禀来!”

    众门徒彼此相望,都没有说话。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找不到伍定远,大伙儿也不用回昆仑山了。”

    众门人见掌门大发脾气,心下担忧,都是低下头去。

    钱凌异帮腔道:“是啊!我们身受江大人重托,岂能空手而回?大伙儿快想想办法!别让掌门人操心!”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钱师弟,莫说别人,你自己有没有主意?”

    钱凌异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两个人往那条窄巷奔去……”

    说着胡乱朝一处小巷一指。

    屠凌心不待众人说话,当即往窄巷奔入,偏有这么巧,钱凌异胡诌乱指,居然指到了伍定远逃脱之路,果然屠凌心大声叫道:“这里有条小沟,他们定是从此处逃脱的!”

    昆仑山众人连忙奔近巷内,人人闻到滔天恶臭,无不掩住了口鼻,待见了那处粪孔,更是骇然出声,连那“剑神”也是面色铁青。

    过了半晌,众人只是盯着粪孔瞧,不知高低。卓凌昭皱眉道:“钱师弟果然了得,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这个机关,多凭你细心谨慎,不然我们又要栽了个觔斗。”

    钱凌异面有得色,说道:“这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大伙儿不都有出力吗?”他还待唠唠叨叨的说下去,屠凌心皱着一张丑脸,低头看着粪孔,说道:“钱师弟,这次抓到伍定远全是你的功劳,没人敢跟你抢,你下去吧!”说着朝下头一指。

    钱凌异见那粪孔里满是黄白之物,脸上变色,嚅嚅啮啮地道:“这……这光闻就不得了啦!哪……哪能下去啊!”

    卓凌昭面色沉重,说道:“钱师弟,偏劳了,本派这次东来能否大功告成,全在你这一举。”众人一齐望向钱凌异,脸上都是敬佩的神色。

    钱凌异脸上冷汗直流,说道:“他妈的,我……你……我……”

    钱凌异正自害怕,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脚,他立足不定,便自摔落粪坑,昆仑山众人一起惊呼,纷纷闪躲溅出的粪水。

    钱凌异摔跌下去,头下脚上地插在粪孔里,弄了个满脸屎尿。他大怒欲狂,急忙翻身站起,暴喝道:“操你奶奶雄!是谁踢你老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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