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末,建奴终于按捺不住,拖着红夷炮,仅用了七八天时间,便将宁远身后的中后所三城,守军一万五千人,非死即降。奴势益张,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宁远,也彻底成了关外的一座孤城,每每望见北面山头摇动的八旗战旗,吴三桂也会禁不住暗自恐惧,但他眼睁睁看着建奴拔取中后三城时,手头的区区三万兵马,又能有何作为?
死守宁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坚守此地,只能是为皇上尽一份忠心了!但是,人遇绝境,岂无求生之念?他的心底里,是多么渴望朝廷能够调他入关,可惜这样的诏令,他迟迟没有盼来,守土者擅弃封疆,律无赦!他还没有胆子,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他也并没有在宁远多呆许多日子,甲申三月初六日,他先是接到朝廷赐封他为“平西伯”的喜讯,以三十三岁的年纪,而封伯,自然是人生难得的喜事,熟谙官场之道的他,也猜测到事必非常。他镇守辽东,但朝廷的封号既不是“平辽”也不是“征辽”,却是“平西”二字,显然朝廷已经下了决心,弃守宁远,调他入关,果不其然,一日后,朝廷弃宁远入关勤王的消息便传了。
吴三桂此时手下兵四万,辽民七八万,皆骁勇能战之人,其手下的数千骑兵,更是硕果仅存的关宁劲旅。若单论撤兵,他自然走的干净,可是朝廷要弃守宁远,城下几十万辽民没有了军队保护,面对厮杀多年的建奴,下场可想而知,何况这里面相当人口是辽兵家眷,不安顿了他们,大军又如何能安心入关?
自然,他心里也并打算尽速入关,一来虽说没有同流贼交过手,但是流贼进攻京城,只怕不会旦夕而下,建奴打了这么些年都没有攻破,几个流贼又能如何?二来,因正因为没有同流贼交过手,心里没底,他也有心让其他各路人马先同流贼动手,探探虚实,免得一着不慎折了老本,入了关,便不再是自己的天下,他得为自己的弟兄,为自己谋条出路才是!
入了关门,安顿了家眷,他终于向京师进发,并在丰润击败了投靠流贼的唐通、白广恩,收了八千降卒,可惜也得到了京城陷落的消息。
时局艰难,他是有心理准备的,面对困难,坚信『乱』世出英豪的他更多的是将之看作机遇。尽管拖延了入关的时间,但他只不过是想让别路官军试探一下敌人的虚实,以便破敌,却也万万没有想到,京师竟这样突兀地陷落了。以他强悍的辽兵来看,他也不敢想象庞大的官军如云的将领,竟如此不堪一击!这无疑是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他的心灵,昨日,自己还是堂堂天朝的总兵官、平西伯,今天却是亡国之臣!自己的家人,父母兄弟,妻儿老小三十余口滞留京师,生死未卜!
一阵阵悲从心来,茫然,无助!他这才感受到了无国无家的痛苦。
该怎么办?以死殉国?国已不存!何况父母妻儿尚在京城,手下四万精兵及关门数万辽东亲眷,如何置之不理,撒手人寰?死,是无用懦夫的选择,他吴三桂,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过三十有三,手下尚有三千子弟兵,四万精兵悍将,何以妄言生死?
京师陷落,实在让他感到追悔莫及,却也不免暗自庆幸!勤王已无意义,他也只好调转马头,回到关门,时下局势不稳,还需从长计议!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未来,却依然捉『摸』不定。
吴三桂呆坐在山海关城头,望着北面空旷的原野,那里是自己曾经的家园,如今已全然是建奴的天下,眼前依稀浮现起远处飘展的旌旗,耳边回『荡』着战马的嘶鸣。举头西顾,刚刚安顿下来的辽民们正忙碌地收拾着家当,只是眼前却是一片陌生,远方的京城,有自己的父母妻儿,却没有自己的家!
……
巍峨紫禁城,换了主子,却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皇宫宫娥、内官们,碌碌忙忙、出出进进,似乎比从前还要费心费力。这也在情理之中,新朝初立,新皇登基,自然要好好表现,这些大大小小的内官,除了那几个看不开的随了王承恩自尽,更多的,还要看新主子面『色』过活,宫娥们更是要得着新主子的眷顾,以便讨上下半辈子的舒适的生活。
崇祯?大明?俱往矣!瞧瞧外面那些张口圣贤闭口忠义的大臣们,都排着队等候皇上召用,他们这些不入流的货『色』,又何必念着那许多顾虑,兀自没趣!
今儿是四月初一,距离大顺皇帝登基大典,尚有五日。这些天在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领衔下,中央各部衙门及宫内的各班人马,马不停蹄地筹备登基大典,朝服冕袍,各类仪仗,事情庞杂又不能有少许疏漏,登基演礼也在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着,规模不大但人人都是兢兢业业不敢出半点纰漏。
登基的礼制,都是新皇帝手下人拟定的,但瞧着样子却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经历过十七年前登基大典的宫人们基本没有,参加过大典的大臣们也找不到一两个,新任的丞相牛金星按着新降大臣们比照着万寿节、元旦朝贺等礼仪斟酌拼凑了登基大典,皇帝,自然是没有意见。
即便这样朝贺还是出了篓子,鸿胪寺在举行大典之时重任在肩,皇极殿赞礼、承天门颁诏、南郊祭天及大宴均须鸿胪寺派赞礼官赞礼。这登基大典自然少不得排场,显示皇家的威仪,鸿胪寺赞礼官更是需要声音洪亮,仪表堂堂。
京师城破,鸿胪寺官员们虽然平日里游手好闲,此时却颇有忠义之气,不少官员不愿变节,或自溢而亡,或拒绝出仕。随后,仅仅入京三天的皇帝,竟然命手下的大将逮捕了大批旧臣勋戚,严加拷问强索财物,美其名曰“追赃助饷”,手段之残忍千古未见,勋戚旧臣们死的死亡的亡,初入城时的军纪严明似乎也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大员们身遭涂炭,一般的小民百姓也不免牵连,『淫』掠之事时有发生,采几日光景,京城便已经人心惶惶。显是这闯贼凶『性』不改,绝无创业之君的风范,与本朝太祖,相差何止万里?鸿胪寺的那些官员们,自然是更加躲得躲,逃的逃,整个衙门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扫地的差役。
这些琐事事情,还犯不着皇帝陛下『操』劳,有丞相牛金星在,他李自成大可以在武英殿内,摇着龙椅,睡着龙床,美味佳肴,整日里从早乐到晚,丞相是什么,丞相便是掌柜,什么事情都要东家『操』心,还要掌柜做甚?
夜里再寻一二个姿『色』俏丽的宫女伺候,瞧瞧这些绝『色』佳丽,个个眉目生花,肤如凝脂,酥胸高耸,浑身着透了销魂的香气,服侍着也是极尽细致周到,哪里是那些乡里可比的?怪不得,千百年来,有那许多帝王朝政荒废,也是其来有自啊!说打心眼儿里讲,从娘胎里落下地来,蹦跶了几十年的李自成,还没有享受过这么舒坦的日子!
当然,皇帝也有烦心的事。
这几年摊子大了,兵马多了,所说大有大的好处,威风和赫赫,说起来,百万雄师,莫说能打仗的有多少,仅仅喊出来也吓死人。去年回米脂祭祖,一路上摆着仪仗开道锣鼓齐鸣,咳,气派!
可是划分两头说,这大,也有大的短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多人吃穿用度却成了大事,过去在田间地头打转转,困难些干脆躲到山沟里了事,吃穿、刀枪全靠抢,抢不到掘地刨食也能糊口,若是侥幸攻下了县城之类,随便一些银两也能支撑一阵。如今不同,手下百万雄师,实数也有三五十万,而且自己做了皇帝,自然不能在跟土匪一般见识,可是为了讨伐朝廷,获得百姓支持,这些年他一直打的是均田免粮的口号,这次东征,更是昭告天下三年不征!
三年不征!几十万弟兄的粮饷何来?大明皇帝好敛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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