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范文程这般汉人文士的习『性』,皇太极却是『摸』透了的,凡事他们是绝不会直接了当地说个明白,总是要拐弯抹角地绕了几圈才成。打心里讲,对这种风气,作为带兵出身的皇太极是极为恼火的,就眼前这事,范文程明知道对于齐振华能否归降,他是极为关心的,但范文程便是不能清楚把今天的结果告诉他,非要和他卖个关子,惹得他心头火起。
只是这些文士确实有些本领,与手下那般将领相比,他们虽少了几分勇士英气,却多了几分睿智和沉着,汉人有所谓文者武者,他们便是文者。
皇太极压着『性』子,顺着范文程的意思,耐心地问道:“他既不降,却是何意?”
范文程道:“圣上惜才爱才,远胜南朝昏君千倍万倍,此天下皆知,想他齐振华亦必知晓!而此前几位大人前去劝降于他,见其沉默不语,或有怒目相向,便道齐振华必不能降,而据奴才看来,恐非如此。”
这便是说到正题上了,皇太极安顿范文程坐好,道:“爱卿请详细说来。”
范文程整整衣冠,道“嗯,齐振华赴京以来,吃喝如常,可知其并无求死之心,既非求死,便是求活。求活,岂能不降?然其至今不降,想必心有未了之事。”
“未了之事?”
“洪承畴,知兵之人,拥十万精锐,齐振华麾下精兵数万亦紧急辽西,其见我礼遇有加,又知我大清不杀忠义之士,故故多少心存幻想。或以为能迁延时日,待南朝恢复辽东。自然,此乃其一厢情愿,洪承畴固然能战,又能耐我大清何?齐振华所部兵虽精,然仅二万兵马,势单力孤。故我大清一举攻克锦州,重挫南朝士气,使其无所企盼,或者,便归顺了!” 范文程道,“何况,今日他已与我攀谈许久,并有一睹天容之念!当知其心!”
“哦?”
“此齐振华,乃极傲气之人,称雄东南,又与圣上几番交手,意外为我所困,难免对圣上心生好奇,其一睹天容之心,却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南朝倾颓,世所共见,难道此睿智之人,便能视而不见?语曰禽鸟择良木而栖,即是归顺,原当如此。”
“哦!如此说来,他是有心归降了?”
“虽难言必定归降,这归顺之心,只怕还是有的!”
齐振华有归降之心,皇太极自然高兴,但是他堂堂大清皇帝,便这样去见一个未知如何的齐振华,也多少有些失体统吧!在他思索之间,范文程又道,“圣上果然有意收用齐振华么?”
“呃?齐振华可谓南朝难得良将,袁崇焕之后,关宁军不过是将枯之灯,虽有祖大寿等将,然惟有此人为朕所忌!或许其谋略不见高出旁人多少,但是此人更有胆『色』,且自有粮饷军械来源,不受南朝皇帝制约,打仗也能因时制宜,不受阉宦干扰,又不畏我大清兵威,几度胜我,实属多年以来未有之事。其又在诸汉将之上了!”皇太极随便分析了一下齐振华的情况,“若其能归顺大清,则我入主中原更添助力!”
“若如此,圣上还是见一见好!”
“噢?”
“齐振华此刻不降,全因有所幻想,也难免心存华夷之见。圣上若能破格召见,使其得睹天颜,想必更能动摇其心,待他日锦州一破,再行劝降,便更有把握了!”
“哼,朕便是因为锦州难破,才想邀他相助,锦州即破,宁锦一线瓦解,朕何愁不能入主中原?我大清人才济济,那时要他,又有何用?”皇太极道。
“圣上!锦州之未破,皆因围之不严,困之不死,得齐振华未见获益几分,不得此人,只需调度得益,取之亦易。若仅为锦州一城,未免大材小用了!”范文程又道,“方才圣上称其在诸汉将之上,而以奴才看,其用兵的韬略,此人虽不敢与圣上相较,与睿亲王相比,只怕仍在其上!”
“哦?爱卿如此看重此人?汉人中也有如此人么?竟连睿亲王都盖过了?”
“言语之间,看得出此人用兵谨慎而有魄力,似乎一切成竹在胸……
范文程如此这般,将齐振华所说的破义州之策说了一遍,皇太极听罢,拍案叫道:“哎呀!南朝有此良将而不用,实我大清之幸啊!”
“正是如此。若此刻齐振华总督辽东,咱们南下,只怕是困难重重了!”
“嗯!”
“我大清虽有精兵十万,与明国相比,无论人力财力,皆难望其项背,如今之势,一为圣上英明,我朝上下齐心将士用命,一为明国朝刚崩坏,尚与明国流贼作『乱』,使其不能专心辽东有莫大牵连。齐振华经营广东,根基极深,手中又有精兵数万,若得其相助,在广东起事,则明国更是疲于奔命了。将来大军南下,岭南各处,亦可传檄而定。况江南有大江天堑,我军无舟师,难以攻取,若齐振华由南向北,又以水师相助,江南定矣。何谓即得锦州,便无他用呢!此刻圣上召见,更显圣上心胸坦『荡』,知人善任,不计前嫌,何乐而不为?”
朕好歹是大清皇帝,总不能点头哈腰去拜见他一个囚犯吧,要见,也得遵循适当的规矩,皇太极道:“好吧,嗯,爱卿寻个合适日子,将他请进宫来便是,如何?”
“圣上既然已经允可一见,何不将这人情做到底呢?”
……
“老爷!老爷!”翠儿推了推又是呆坐一日的陈啸龙,“爷?”
陈啸龙眼角扫了她一眼,继续沉默着。
翠儿本是京里的一名歌『妓』,天启六年以来,跟在陈啸龙已经整整十五个年头了。当初被陈啸龙买下,还当真以为这“郭爷”便是岭南的一个海商,直到陈啸龙后来正式入京为官,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竟是说书先生口中威名赫赫“粤海王”的兄长陈啸龙。
对于他们的故事,她也是听了不少,或说是三头六臂一班的人物,或说是凶神恶煞的魔鬼,但是翠儿知道,不论那“粤海王”和他的三弟如何,眼前的陈啸龙,却是一个有血有肉,情感丰富的汉子。
尽管陈啸龙对他们兄弟的事情极少向她提及,但日子久了,对于陈啸龙的处境,翠儿也瞧出一些端倪。他们或许果真有那样大的名气,富甲天下又能征惯战,但是却引来圣上的猜忌,将陈啸龙留在京城作人质。至于给陈啸龙官作,也没有安什么好心,不是看中的人家的家产,便是打其他的歪心思。
这些年来,对于种种不公,对于朝中上下明里暗里的算计,陈啸龙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沉,他始终以平和、乐观的心态,对待这一切。但如今却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那日,她陪着陈啸龙用了晚餐,在花园里散步,朝廷的一个小吏慌慌张张跑来,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吏仅仅一句话,便让那个让她着『迷』心醉的陈啸龙从此不在。
他说,齐振华――粤海王,陈啸龙的二弟――在辽东被建奴掳去,生死不知。
陈啸龙初听此言,并未真信,齐振华向来办事谨慎,又是带兵多年,如今在辽东也有两万精兵在手,建奴想伤害于他,谈何容易?当下他还以为是谁作弄与他,将那小吏斥骂了一通。
但是,次日上朝回来,陈啸龙便面目全非了。回到家中,一语不发,如行尸走肉一般,将自己关在书房,一连两日不吃不喝。第三日,便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她这才知道,齐振华,真的是被建奴掳去了。
陈啸龙哭了一天,傍晚走出书房,大家都已经不认得他了,那个原本儒雅、神采奕奕的老爷,变得蓬头垢面,颓废不堪。
打那日起,他便再没有上过朝,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天『色』又暗了下来,伙房备了晚餐,翠儿又是亲自取来,伺候陈啸龙用了。
“呜!”睡梦中,翠儿感觉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慌忙睁眼,但是四下里漆黑一片,身受不见五指,待要争扎,那人却在她耳边说话了:“莫出声!”
翠儿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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