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帆、顶帆如同吃饱斋饭的罗汉肚皮一般,鼓着。风,由西南方吹来,推着“永乐”号破浪前行。风由侧向吹来,船身略略向左倾斜着。
齐降龙站在大桅顶端的望斗上,举着千里眼巡视海面,他的脚下距离甲板尚有六丈五尺。
迎面而来的海风让他只有紧靠着护栏才能稳定身体,一周,两周,茫茫的海,湛蓝的天,并不能有任何一丝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事物存在。永乐号的前面是“正统”号,再向前是“宣德”号,后面则依次排列着“洪武”“景泰”“天顺”“成化”四船。
他掏出指南针,航向正南,又取出怀表,未时已经过了一半,巳时开航以来,船队已经向南行驶了两个半时辰,却仍然没有看见敌船的影子,一片帆都没有看到。辰时南乙号回到锚地,报告说太泥方向大约四百里处发现有船只靠近,与他相差三个时辰的航程,按照南乙号的航速,此时还有大约一百二十里的距离。
但是南乙号并没有提供更多的情报,靠近侦查的南甲号自从与南乙号分开,便再无音信。他不得不认为,那正是前来曼谷的红『毛』船队。
齐降龙大约估计一下敌人的位置和航速,立刻要求船队起锚,向正南方向切风航行,以便绕到敌人的上风位置,占据有利地形。
可是已经两个半时辰了,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开始怀疑,其实南甲和南乙号看见的那只桅杆,不过是一只碰巧的商船或者其他什么船只,按照他选择的航线,如果敌人果然是从这个方向开来,他是一定可以看见敌船的桅杆。
齐降龙有些失望了,尽管他对这场战斗多少有些忧虑,但是胜利的诱『惑』更让他心动,从内心深处,他渴望一场由他主导的战斗。望着漫漫无边的海洋,齐降龙沉闷地下到甲板上,下达船队放慢速度继续向南航行并搜索敌人的命令后,回到船舱。
“咚咚咚!”
“谁啊!”齐降龙正在舱内来回踱着步子,吼道。
“齐兄,是我!”
齐降龙听出来是伍浩官的声音。这个商务人员,在东印度公司的船留下银币载走货物后,他就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了,除了安排将剩余的货物储存到岸上,便是随在齐降龙身边――虽然不是军人,但是考虑到炮台里只有区区三百人把守,还是在齐降龙身边安全些。
“进来!”
齐降龙给他开了舱门,伍浩官叼着一根雪茄进来,齐降龙立刻觉得被一阵烟雾笼罩,他厌恶地摆摆手。“来一只!”伍浩官将镶着金边的烟盒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一列拇指粗的雪茄。
齐降龙皱着眉头摇一摇头。
伍浩官锲而不舍地又说了一遍:“来一只吧!提神。”他将盒子在齐降龙面前诱『惑』『性』地晃了晃。
齐降龙看着一拍雪茄,犹豫着,从中间取了一只,伍浩官帮他用刀切开,交给齐降龙夹在拇指和食指中间。摇摆多次,一点一点移到唇边,一股异样的香气迎面扑来,张开嘴,将它咬在唇间,伍浩官点燃火机,凑到齐降龙面前,齐降龙学着伍浩官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
“吭吭吭吭!”
浓烈的草烟,熏得齐降龙没命地咳嗽,泪涌出眼眶,顺着面颊滴落在甲板上。被烟草折磨得他抬手就要丢掉,又似乎觉得没有面子,等到平静一会儿,又试着重新吸了一口,这次他更加小心,还好,似乎没有第一次那么呛了。
他将一口烟咽下肚子,和上眼睛,慢慢地又将它吐出来,似乎是觉得平静些了,他又吃了几口,感觉似乎不错,只是口中总有一股辛辣,舱内也弥漫起一股烟草的味道。
“齐兄,如何?”伍浩官将盒子放在齐降龙的书桌上,问道。
“还好!”齐降龙随口回答。
伍浩官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准确地说,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觉。尽管郑芝龙被打得服服帖帖,在澎湖也曾教训了红『毛』,可是毕竟那在家门口,而且zhan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如今却跑到这个与大茗远隔万里的地方,不但一无天时二无地利,在数量上,红『毛』也要优于自己,伍浩官已经有一些抱怨齐降龙要在暹罗建立基地的计划了。
在他看来,有武力的支持固然不错,但是即使这里被红『毛』控制,可是他们也必须依靠大明商人工匠的配合,才能维持他们的统治,即便是通过与红『毛』的合作,以包税提供服务等等手段,同样可以获得广泛的经营并攫取高额利润,毕竟大明的丝绸、瓷器根本不愁卖,在南洋各地,红『毛』单凭自己也根本玩不转。
何必非要闹出这样的噱头?便是要打仗,也好歹多些人,多些船啊!现在的样子,胜负难料,胜了固然是好,届时暹罗副王将把全部的贸易管辖权移交给商行,甚至财政大臣的职务,都可能由商行委派。但是万一失败了呢?岸上剩余的货物,仓库里囤积的金银、珠宝、玉石,将全部化为乌有,即使是生命,恐怕也难以保全了吧。
可是这些话,如今他只敢放在心里,齐降龙也是个狠角『色』,以他的眼力他是瞧得出来的。而且,敌人已经在眼前了,即便逃跑似乎也只能保住『性』命。他已经无法作出取舍。
同样郁闷――尽管烦心的事情不完全相同――的齐降龙只是静静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慌什么,天又塌不下来!
“齐兄!”从船队的动向,伍浩官早已经估『摸』出大概是要打仗了,出于对形势的忧虑,他试探着希望能从这里问到一些真实的情况――军事方面,“齐兄,要开战了?”
齐降龙微微点头,“嗯,成败在此一举!”
一个“败”字让伍浩官心头一颤,尽管他并不缺乏冒险精神,但那仅局限于贸易领域,而不在于战争,以及生命。他搜罗腹内的词汇,以便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稳和一些,“您觉得,红『毛』能抵挡多少时候?”他把话说得很婉转,避开“成”与“败”两个字眼,至少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刺耳。
齐降龙回答说:“难说!毕竟我也是头一遭指挥船队。”
伍浩官的心“咯噔”跳了一下,现在他开始恼火齐振华和姚世贤的人事安排了,尤其是齐振华,即便齐降龙是你的养子,你也要为千把号人的姓名负责啊!那边是身经百战的红『毛』,这边却是初出茅庐的愣小子,汗,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不过,胜面应该有六七成!”齐降龙闭着眼睛,并没有注意到伍浩官的表情,似乎是在同伍浩官说,有似乎是在安慰和鼓励自己,“据探,红『毛』在太泥集结的战船只有十一只,而附近也没有更多的船只可以调动了。在人数上和船只上,双方并没有太大的差距。而因为我们已经估计到他们的行动,现在我们的船队正绕到上风,这样我们既可以决定是否开始战斗,亦可选择何时开始,在敌人逃跑的时候选择是否追击,并可以及时撤离,大体看来,我们是立于不败的。而红『毛』只要不能击败我们并攻占炮台,便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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