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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变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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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的紫禁城,与往常有少许不同,辉煌的殿堂布满了金“寿”字大红贴裹,只是原应喜气洋洋的一片片金、红相间的贴裹,此刻却透出无限的哀伤。

    “皇上,”两鬓斑白的魏忠贤侧坐在榻前,端着太医刚刚熬好的汤『药』,用汤匙舀了一小口,放在唇边,试了试,微吹一口气,再试试,这才运在皇上面前,形容憔悴的皇帝,眯着眼睛,艰难的喝下一小口,却无法下咽,『药』汤顺着嘴角滑了出来,魏忠贤赶忙用右手将污渍拭去,然后,重新挖了一勺。

    一边喂,这泪,便从眼角不住的落下,老阉已顾不得擦去脸庞的泪痕,昏花的老眼,彷徨的看着皇帝,这有他亲手代大的皇帝,他今年不过才二十三岁啊,可那衰败的面庞,哪有一个二十三岁应有的样子,在魏忠贤心中,那应该是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啊。

    谁能料想,几天前还同自己说长道短,要自己弄些新鲜家具的皇上,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模样?

    艰难地喂完了汤『药』,魏忠贤静静的,静静的,坐在皇帝身边,小皇帝已经疲惫的睡去,只是那不时扭曲的表情,让魏忠贤感到钻心的疼痛,那天从宫中出来,立刻唤来伍元丰,交待了事情,谁想,第二天,竟传来皇上病重的噩耗。

    接连不断的腰痛,发热,折磨得原本康健的皇帝几乎没了人形,痛心不已的魏忠贤,决定亲自伺候皇上的起居,不顾花甲高龄,依然搬入了离皇帝寝宫很近的懋勤殿,日夜守候。

    打量着令人神伤的面容,魏忠贤不禁回想起从前的岁月。

    曾经,这孩子跟在自己后面,以躲避宫中势力眼们的嘲弄挖苦,那时,先帝未为太子,神宗皇帝,依然身体康健;曾经,这孩子端坐在自己的面前,倾听自己讲述的市井趣闻,那时,神宗皇帝迫于压力,立先帝为太子,只是,先帝并不得宠,内外势力之人,依然猖獗如斯;曾经,自己与魏朝起了争执,那时因为客氏,这孩子做主,判了自己是他『乳』母的“对食”,那时,先帝崩猝,皇上初登大位;曾经,在御花园,皇上失足落谁,自己不顾一切跳下水去意图搭救,却险些送了自己的『性』命――自己是不会水『性』的;后来,杨涟那一干逆臣,挑拨离间,意图知自己于死地,自己惶恐地向皇上寻求庇护,陛下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结果,那些逆臣一一伏法。

    可是,怎么就,皇上他怎么就……

    “御使崔大人、太常田大人、工部尚书吴大人、左副都御使李大人、御使倪大人在外求见。”小太监趴在魏忠贤耳边轻声嘀咕了一遍。

    魏忠贤只好从哀痛中脱出神来,本想回一句“不见”,却又觉得,这几个人或有要事,擦了擦泪痕,“去外面说话,小心伺候,且莫打搅了皇上休息。”

    魏忠贤为皇上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门外的方士还在“唧唧咕咕”念着听不明白的言辞,一柄桃木剑挥上劈下,煞有介事的摆弄着,御医们都是饭桶,束手无策,开了无数的方子也不见好转,只好请来“仙人”为陛下驱邪,希望能有所作为。

    “父亲!”崔承秀奴颜婢膝地向魏忠贤行着礼节。

    魏忠贤有些不耐地斥道,“何事?”

    “父亲,此处风大,可否借一步说话。”崔承秀弓着腰板,说道。

    伸手挥了挥,魏忠贤寻思没感到什么风啊,这奴才想什么呢?不情愿地,“那,随我来。”

    五条狗子跟在魏忠贤蹒跚的步伐后面,入了魏忠贤的住处。

    老太监疲惫地团在椅子上,默默打量了一圈,“都坐吧。”看几个人坐下,差人上了茶水,“皇上病重,我当侍奉左右,朝务自有人搭理,今日有何要事?”

    五条狗子低着眉头,眼睛看着地面,又相互换几个眼神,魏忠贤看得心烦,“到底何事?”

    “父亲,皇上身体可见好转?”崔承秀开口问道。

    魏忠贤叹口气,右手搭在膝盖上,沉默良久,无力道,“咳,陛下……太医瞧了数次,就是拿不出法子来,请的仙人也作法多日,只是仍不见好转。”

    崔承秀额角渗着虚汗,“父亲,是否……是否……是否皇上的大限将至?”

    “胡说,陛下福大命大,一点微恙,如何尔等信口开河?”魏忠贤听崔承秀擅议皇上生死,不仅动怒,厉声训斥,“如此口出妄言,皇上至今不能康复,难保不是尔等罪过!”

    被魏忠贤一通训斥,五人吓得连忙匍匐地上,连声赔罪。直到魏忠贤骂得气小了,才唯唯诺诺地起来。

    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四个人只管婢膝蜷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只等崔承秀开口。

    魏忠贤骂得累了,歇了口,瞧着面前的奴才,这些天来,他心情极坏,,经常发火,刚才口气恶劣也与此有关,出一口气,心情倒舒畅许多。

    崔承秀察言观『色』,觉得主子心情转了,才又开口,“父亲!”

    “讲!”魏忠贤闭目养神,打算听听崔承秀的事情。

    崔承秀同几位同僚换个延伸,抬头向侍从给个眼『色』,将左右退了下去,走到门口,确定五人偷听,蹑手蹑脚的来到魏忠贤身边,那四个同党,头虽低着,眼睛,却无视不再注视着崔承秀的动作,当崔承秀站在魏忠贤身边,不禁都捏着一把汗。

    看着两鬓斑白的老太监,崔承秀先前早已经拟好的一套说辞,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五虎作为魏忠贤的智囊,平素各有公干,同时留京都是罕见,更莫提齐聚一堂,今天,这五个老『奸』巨滑的狐狸,竟同时出现在此,决非偶然。

    崔承秀,捉『摸』着老太监的心思,这话,其实已经不是一次说,只是……

    四个奴才暗波频传,不住地催促崔承秀开口,毕竟,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犹豫不得,崔承秀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同党的无形压力,只是……

    魏忠贤骂得累了,合着眼睛也似乎忘记了崔承秀等人的存在,他太累了,连续十数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几尽心力憔悴,原就苍老的面孔,更显得沟壑纵横,暮态毕现。

    田吉焦急的注视着崔承秀,这生死关头,他怎么还有顾虑?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时刻,如何再耽误的一时一刻?几个人心不在焉的坐在椅子上,都只坐了半个椅子,身体前倾,时刻准备着。

    崔承秀如何不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只是,这老太监却看不明白。

    那一句话,在崔承秀喉咙口吊着,忽上忽下,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崔承秀记得分明,上次提及此事,这老太监声『色』俱厉的将他们痛斥了一顿,老太监说,“混账!竟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咱家深蒙皇恩,为陛下尽忠数十载,为陛下纵肝脑涂地,也绝无二言!我初入宫,虚度十余载,德蒙先皇圣恩,为陛下效劳,陛下不弃,委以重任方能提督东厂。

    多年来,咱家尽心竭力,为国效命,以图大明中兴,使陛下仁德播与四方,使朝廷天威加于海内。咱家读书虽不如尔等,却也知忠孝二字,亏尔等还是饱读圣贤书,怎不知为人臣者,应以忠义为先,竟口出大逆之言,依律,本当诛尔九族,若不念尔等为我之子,定当严加查办!

    顾念私情,且容尔等回去,深加反省,改过自新,若再有妄言,休怪为父不顾颜面!”

    崔承秀,左右思量,终于下了决心,愈要开口,却见老太监呼吸匀称,竟依稀睡了过去,崔承秀茫然地朝身后瞧瞧,无力的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话,终于没能出口。

    ……

    夜,渐渐深了,北方的寒风将魏忠贤吹醒,突然间,一股凉意袭上心头,疲惫的老阉,摇摇头,出了门,今夜他还要守候着他的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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