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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那您看这批匠师该怎么计算报酬？而且关节上也有些麻烦，毕竟这些都是化外之民，真要北上京师恐怕朝廷里不好说话啊。”广州牙商伍元丰冲着一位紫袍官员询问道。
“朝廷自有本官打点，不用担心，至于工值由尔等去定，多花点银子无所谓，要紧的是辽东的战局不能出了『乱』子。”朝廷里对他雇用夷人北上微词颇多，已经有好几位官员在参劾了，紫袍官员想来便觉得无奈，这些刀笔隶从不说真正为国家着想一分一毫，只想着互相倾辄谋图私利，难道天朝真要完了？他不禁自问道。“哎？听说这边剿匪颇有些棘手，很不顺利么?”
“回徐大人，确是如此。这香江岛上的海寇实在厉害，官兵将士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登陆围剿了。咱们有几只兵船想冲进港口去，结果六只就沉了两只，人家可是只发了一两次炮啊，真是又狠又准！后来又换了地方登陆，只有三条船冲到岸边，结果也让贼人打了回来，尚且又沉了两只战船啊。”一位武官心有余悸地说着，“咱们的火铳够不到他们，这岛子上有六座炮台，西面的屿山上还有一座，把附近的海面都控制了……咳！”『摸』了吧冷汗，到现在说起这次剿匪还让这些水师营的发憷啊。
这紫袍官员正是开明官僚徐光启，天启初年辽东骤然吃紧，建贼压得朝廷喘不过气来，现在的关外就剩下辽西的几座孤城了，眼看着建贼就要打到关内了，朝廷这才急了，可上火也寻不到好法子。徐光启长期接触西洋文化，深信优势火器可以挽救危亡，便自告奋勇出来通州编练新军，朝廷自是欢喜有人愿意出来顶雷。可这朝廷的劣『性』并没有因为外部压力而改变，当徐光启要雇佣佛朗机技师炮手北上来作战时，又有人跳出来唱反调，结果早就找好的四百人的队伍至今不能成行，气得徐光启直跳脚最后要自己来南方亲自把人马带走。
他们现在是在广州城南的雁翅角楼之上商讨具体的计划，刚才说话的武官就是负责进攻香江的总兵官。望着滔滔江水，徐光启心下盘算着以后的路怎么走。
“轰轰轰”一阵巨响，剧烈的震动将石桌上的酒杯都震倒了一片，原先安稳座谈的几位高官大商也都惊得站了起来。
“来人啊。”被惊醒的徐光启皱着眉头喝斥道。
“报――，报大人，城外江面上闯进三只巨舰，炮轰了虎门炮台，现正向此处驶来。”一个兵丁风一样冲进来，跪到地上，气喘吁吁地报告了情况。
徐光启闻言，略微想了一下，难道是夷人闹事？听说近来福建广东的洋面上来了不少夷船，尽干些海盗的勾当，难道是这些家伙闹事闹到广州城来了？迅速走到窗边，举起千里眼――其实现在已经用不上这个了――三条黑底红纹的炮船距离镇海港已不过两里――其实他要看的不是船到了哪里而是船上是什么人。
略微寻找了一下，徐光启惊奇地发现船上的仿佛都是汉人，桅杆顶部挂的也是大明风格的黄底金龙旗，方形设计只是没有狼牙罢了，至于这群人怎么擅挂龙旗已经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徐光启的目光现在全都投在其中一条船上的一位衣着华丽的人身上。
那男子身着暗红『色』紧身衣裤，有些西洋样式可又有大的不同，手里握着一对――也许是千里眼吧，站在高高的望斗上向下观望。略微过了一会，他从桅杆上下来回到甲板，来到两个人身边互相交谈了几句，甲板上那两个人同样是衣着鲜明，不过是唐样长袍，同样也是暗红底『色』。三人看样子商量了几句之后，那紧身衣袖的人冲一旁的人交代了些什么，就见一队水手从船里拖出几个――红『毛』夷？？？不过看样子都已经半死不活的样子，水手们把这些红夷拉到船舷，将头推到船舷外面挥起大刀就砍了下去，红夷人头纷纷落水，断口喷出几股鲜血，他几乎感觉到可以听见砍断颈项的咔嚓声和人头落水的动静。只一会工夫便砍了三批，约莫十来个，其他两船也砍了几批，现在这些红夷的尸身都已经被抛下船，漂在水面上。
舷窗里伸出一排漆黑的炮口，“不好！”徐光启都还来不及喊出“不好”这两个字，就是一阵震天巨响，一阵白烟过后，徐光启发现城墙上残破了一小段，清晰的弹痕像钉在他的心头。再见那领头的船上，那三人正站将台，那窄衣男子一手指着城墙对另两个说着什么，另外两人时而点几下头，脸上仿佛满是笑意。
有几只水师战船从一旁开来，试图接近这几只大船，那领头的一条调转船头，将一面船舷对着那几只想靠过来的官船，又一通闷响，再看官船，四只里有一条已经开始下沉，两条想跑的被另外两条大船炸成了碎片，还有一条已经丧失了行动力，正在水里打转……
徐光启心头涌起无数的念头。这些是什么人？是大明子民么？若是大明子民怎么他却从来不知道大明天朝有如此有力的船炮？便是福建李旦也不过仗着人多充充门面，这些火力恐怕就是红『毛』夷也有所不如。刚才不是看他们砍掉了即使个红『毛』夷么？八成是这红夷想抢他们的船，反倒被人家抢了，这些红『毛』夷从来就不干好事的，可是另一想，那些红『毛』夷不会真的是瞎子想去抢他们吧，也许是这些人主动去抢的红夷。只为什么自己对这些人一无所知，但看来他们仿佛对大明并无恶意，虽说放了几炮。现在他因为火力震慑而夸张的以为，这些人就是要毁了广州也不是办不到。莫非他们也是私商？若是大明的私商那就好办了，私商所为无非是开海贸易，所谓“市开盗转为商，市闭则商转为盗，”说不定还真可以招徕，为朝廷所用。这次南下就是为了编练新军的，这些人或许真的有可用之处……
那三只船放了炮丢下几十具尸体便掉头离去了，直到船帆消失在远方，徐光启仍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大人？徐大人？”总兵见徐光启久久不能回神，轻声唤道。
“哦。此乃何人？”徐光启好奇道。
“这，这便是香江岛上的海匪。根据广州私商的说法，他们有个什么香江商行，是三个年轻男子把持，一个姓陈，一个姓齐，还有一个姓姚的。他们的商会给私商的船提供护航，还有保险一干物事，也不知为何。前一阵子去围剿主要是因为他们私设衙门，有一家私商诉广东牙商林家诈骗，他们的裁判所判林家欠那私商三万两银子，要林家限期支付，这林家在广东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哪里理会他们，他们便乘夜带人潜进广州拖走林家的商船，又进了城，抄了林家，掠走几万两银子，说是诉讼费用和执行费用，还开了收据留下。这林家向官府报了案，总兵大人这才去剿灭的。”伍家老板停了停，见徐光启面上并无异『色』，才又续道，“其实要说这些人，也……无恶意，自打前年兴起以来，不见打家劫舍，只做些本分买卖。只是他们火器凶猛，一般人都不敢招惹，去年几家海匪去香江岛滋事，那姓齐的领人把这几家广东海匪的老巢全都端了，如今这附近一下太平不少。打劫商船的恶绩从未有过，倒是私商自己要求入伙，人家还不同意，只是说给护航和保险。就说这保险，说是只要按货值一成比例交了保费，路上万一出事，他们商行便全额赔偿损失，十八家私商都买了他们的业务，前几个月他们护送这些私商去了东洋，总兵大人以为他们岛上空虚，便想来个釜底抽薪，却不想……就说这林家，也确实骗了马家私商三万两银子的货款，您也知道，这私商一般怎么敢向官府报案，也就只好……抿一口茶，伍老板又说：“也不知道这些人来历，只是他们火铳确实是又狠又准，看样子这红『毛』夷也吃了他们亏啊。”
“伍老板似乎对他们很关心啊？”徐光启笑笑。
“啊？哪里哪里，他们就在这香江口上，这也是不得不多注意一下，如是而已。”伍元丰慌忙辩解，和海匪有关系那还了得，“大人您可千万别误会，这些都是下人和那些私商打听来的。”
“哦，尔那些个下人还从私商那边打听出还有什么行动么？”徐光启继续问道。
“说是这几天他们的船刚刚回来，听说头一笔很顺利，几十条船通过澎湖，居然一条都没有被抢，只一条遭遇风浪折了些货物，一计算九千多，他们二话不说就给赔上了。现在长崎都开了分行，这些私商见事情顺利，又买了第二批，马上就要出海了。”
“那伍老板没有买啊？”徐光启定定地看着他。
“这个，这个，小人自然是没有，而且我们做的主要是南洋的贸易，他们现在只像东洋护航，是不往南洋去的。”伍元丰非常诚实地交代了。
“那他们要使也往南洋去呢？呵呵，别紧张，本官倒是觉得他们有可用之处，依你所言，我看他们也并非什么一般海匪。”徐光启缓缓说出这么一句，看伍元丰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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