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越发激起了老人的谈兴。我有些烦了,面条我已经吃完了,爸爸那儿还剩大半碗,他跟老头聊得挺投缘,几乎忘了动筷子,吃一口要隔好半天。
爸爸见我吃完了,对我说:“要不,你先回去。沿河堤往西走,有个地方可以打着车,离这儿不算太远,是在……”
我没容他说完,就说:“我不会走,我等着你。”我这是给他一个态度,你别想这么着打发我走,你得告诉我实情。
老人聊完了当二奶的女人,爸爸像是突然记起来,问:“我记得你们这儿有个姓徐的,耳朵背,大约现在也该七十了吧。会雕木刻,雕得挺像回事的。那人还在不在?”
老头说:“你说的是徐龙王啊。”
“对,那是他的外号。正名叫……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没人想得起来。”老头接腔说,“年长的和平辈的,就叫他徐龙王,耳聋嘛。晚辈的,就叫他徐大爷。还在呢,硬朗着呢。他儿子在城里什么文化公司当经理,很有钱。但徐龙王跟他儿子不对脾气,儿子三请四接,要他去城里住,他就是不去,还在那木楼里窝着。”
老人说完这席话,爸爸才站起来,付钱走人。我猜,爸爸跟这老头聊了这么久,为的恐怕就是打听最后的这几句话。我已经猜得到,老头说的那个徐龙王,恐怕就是徐达的父亲了。
从面店出来,走到河堤上,爸爸主动问了话,他站在一棵柳树的暗影里问我:“你画的那张画,从哪儿看来的?”
我说:“徐达的办公室呀。我跟你说过。”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说:“瞧我这记性。”
我盯着他:“不是你记性不好,是你看到那张脸,太震惊了吧。你认识他对不对?他到底是谁?”
爸爸咬了咬嘴唇,问我:“你认为他是谁?”
“我真正的父亲对不对?”
“兔崽子!什么你真正的父亲?我就是你真正的父亲!”爸爸有点生气了。
“可你跟他长得根本不像。”
爸爸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不告诉你,你是不罢休的。你也猜出个**不离十了,索性,我跟你讲了。只讲到此为止,你不要再盘根问底了。”
我爽快地应了一声。
“那个人就是我。你画的那个人,还有徐达办公室里的那幅画。”
纵然我有心理准备,还是惊得愣了一愣。爸爸似乎知道我有疑问,说:“你看看我这张脸。我这张脸有表情吗?这是整容的时候落下的后遗症。我为了让人认不出我,所以花钱改了面相。”
“你为什么要让人认不出你呢?”虽然我答应了,但我还是禁不住追问了起来。
爸爸一巴掌打在我脑袋上,是真打,他生气了,冲我吼:“你给我打住!再不准刨根问底!这几天的比赛也不准赢,胡乱地对付过去,跟我回家!你还没完没了了?”
他的面部表情虽然木讷,但眼睛瞪得特别吓人,我还从来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