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屋内,落在他的脸上,晚风徐徐渐起,天下倚着雕花床柱细细看他,修长的眉峰,绵密的睫毛,紧闭的双眼,虽肿胀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却犹让人觉着若这双眼一打开,必是深邃不见底的瞳孔,然而,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副面瘫无情的面孔下掩盖的是怎样的城府怎样的算计……
天下伸了手想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自己的左手手指,不想却根本掰不开,二人交握的手竟被他握着紧到发白丁点血色全无。
怨不得别人,是她太傻。
天下晓得他为何这么怕她死,白家的家财虽大,却比不得她娘墨家所遗家产一半,天下娘临终将墨家的秘密交到了天下的身上,若天下死了,这笔惊天财富便石沉入海再无人知晓何处寻觅。本朝皇帝昏聩败家,估计那国库里存不了多少银两,如今渠太子改朝换代,正是银两紧缺之时,又岂会放过这笔钱财。
或抄或诛!或抄或诛!
商君珏,你好狠的心!
这么想着,她气不打一处来,伸出小手往他脸上使劲揪了两下,他麦色肌肤上立刻出现了两道红痕,她这一捏,是下了些许力道,加之本来力气就大,当下这一捏,肯定能感到痛楚,不料他却没有醒来,只是皱皱眉,继而淡淡一笑,轻轻呢喃,“天下,别闹,睡觉。”
天下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敢跟她打情骂俏?!
身体被他抱着,动弹不了。只好吃力探出半边身子,单手够到梳妆镜台上,轻轻拉开小屉,一排从未戴过的发簪钗饰整齐摆列着,金银玉石玳瑁,各色材质。
天下挑了一根细长的银钗,在自己的小臂上试了一下,当下,一滴鲜红的血珠在尖锐的簪子尖上破茧而出,果然足够锋利!
天下拿了银钗慢慢坐回床头,单手解开商君珏的前襟,分明很容易的事情,天下却解出了一头汗,终于,他的胸膛毫无遮拦地呈在了天下面前,那些天下从未见过的伤痕交错横亘在原本细瓷样的肌肤上,左胸口处倒是肤白如故,带着微微的起伏。
两人是这样地奇怪,一手牢不可破地相互紧握,一手却又逼得天下不得不举起银钗一寸一寸逼近。
天下看着那银钗在夕阳的余晖下镀成一柄灿烂的金钗,带着濒死的辉煌将那尖头上的一点光缓慢从容地投射在他的心口上……杀了他,方能让一家人逃脱噩运,杀了他,方能解天下心头的伤患。一念之间三千业障……但是……没有但是。
天下闭上眼利落地用尽全力一挥钗,要做那最后一刺,却在靠近准心时手下一抖,偏错了方向。
紧接着,来不及反应,那握钗之手被一个大力握住,听得一声骨头微响,便被反剪到了身后,想是腕骨己被卸脱臼。
一念绝则生,一念仁则死。须臾一线之间,天下己是功败垂成。
睁开眼,赫然撞入眼帘的,是商君珏墨如点漆的双目,沉如最深最暗的夜,不带彼澜地吞噬万物,一旦卷入便是尸骨无存万劫不复。
“你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商君珏举着银钗冰冷地望着天下,面上悲怒交替,“我守了你三天三夜,你醒来第一件就是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太子难道不晓得为什么?”天下抬头直视他,轻声低喃:“或抄或诛……”
商君珏面色一晃,刹那凉薄。
天下心中一片冰凉,最后一点希冀没入深渊。
忽地,他一下逼上来贴近天下,鼻尖对着鼻尖,”难道……这三日你竟是有所准备地服药诈死?!”
天下心一紧,“胡说!怎么会?”
“怎么不会?”商君珏反问,转头一呼:“十三!”
一个黑影应声入内,“太子有何吩咐?”
“速去白家陵园,起坟开棺.给我一具尸身一具尸身搬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个个皆能死而复生!”最后四字冷若冰霜,敲得天下心头一颤。
“商君珏!你!”天下欲抬手相阻,却忘了自己双手被缚,许是那些水果瓜子的能量消耗完,饿得老眼昏花,身上一虚软,跌在他的臂间,一时头晕目眩,神志迷离尽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