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想去抹掉她睫上犹挂着的一点泪,却被她侧头躲开。手古怪地停在半空,元胜赢自嘲似的说:“看来你说不知道盼谁赢,的确是真心话。”
这一场仗来得极快,打得却异常凶险。元胜赢与元从珂,本就自小相熟,排兵布阵、诱敌围猎,凡此种种几乎都是元承照亲身所授。常常是一计方出,对方也已经想到对策。或是兵马未行,双方已料到布阵的关键。胶着一年多,元从珂的天平军渐渐对汴京形成合围之势。
新武军有自己的粮草,为国库省去了不少负担。尽管如此,战争的开销仍然逼迫得宫中不得不简省起来。春天刚过,宫里就放了一批年龄稍大的宫女出宫回家,理由上冠冕堂皇、皇恩浩荡,实际原因却是要削减开支。
战事渐紧,慕太后的病也一日重似一日,好像自永兴帝去后,她就如过秋之花,一天天凋零下去。有时若梨在昏暗灯光下看着她,竟会怀疑这是不是从前那个带她登上城头、要她正视自己姓氏的人。慕太后眼窝深陷,双目黯淡无光,脾气变得比以往怪异得多。有时嫌饭菜不合口味,会把一桌子杯盏盘碟都扫落在地,嚷着要人立刻给她做新的来。有时明明天气尚暖,却非要叫人取出艳色毛皮大氅来穿,又要在鬓间别上朱色杜鹃,妆扮得不伦不类。言行举止,与孩童无异。
宫婢虽仍旧尽心照料,私下里凑在一起却总把慕太后的怪异举止拿来取笑,说她老得糊涂了,连自己面目都不认得了。
若梨不喜欢听到宫婢这些私下的议论,干脆叫她们各自去睡,自己换了简洁随意的衣裳,到中仪殿陪着慕太后。宫婢偷懒,有好几盏琉璃罩子下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都没有换。若梨在樟木箱子里翻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出几根蜡来,跟以往的宫蜡差了许多,是普通的白杆蜡。她就在一边的火上点了,用手轻轻拢着,举进殿内。
屋中影影绰绰,桌椅柜壁都看不清楚,烛火将若梨削瘦的身形拉得格外绵长,投映在一边的墙壁上。若梨揭开琉璃罩子,正要取下已熄灭的蜡尾,牙床之上,慕太后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燃着的蜡烛无处可放,若梨只好用手举着,三两步走到床边,一时心急也忘了称谓,哑着嗓子问了一声:“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慕太后倒好像见了鬼一样,双眼茫然无措地睁着,双手拉过被子,不住地向墙角缩去,双脚却蹬个不停,口中不住地说着:“如秀,别……别过来,那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被逼的……”
烛火忽地一跳,若梨只觉心头也跟着一跳,如秀是卫夫人的闺名,她陡然想起石洞中卫夫人不曾腐烂的尸身,一阵寒意漫遍全身。
“你说什么不是你的主意?”心念一转间,若梨将蜡烛侧向一边,故意让光照不清自己的脸,说的话也含含混混,有意引着慕皇后说出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