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传来他的声音,没有了平日的戏谑、不羁、癫狂,倒有点像个孩子,迷茫地瞪着满天星斗,自言自语。
“嗯……”若梨真的睡不着,她成婚至今,还从来没有与男子同寝过,“你好像很有在野外生存的经验。”
“那是自然,有一次我带了几个哨兵巡视,发现了梁王兵的踪迹,就悄悄一路追踪。那些人很狡猾,在山林里转来转去,我们带的粮食都吃光了,只能采野果,后来看见野果嘴里就发酸,连鸟窝里的蛋都掏出来烤着吃了。后来,终于被我们追到一处山谷,发现梁王在那里埋伏了一支骑兵。我派两个哨兵分头回营去报信,带着余下的几个人苦战了四天四夜,才等来了救兵。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在野外啊,能找到吃的活下来最重要。什么谋略啊,兵法啊,都是狗屁。”讲到兴起,元胜赢又恢复了往日的随心所欲,顾不得佳人在侧,什么粗鄙词语都冒出来了。
“嗯,那后来呢?”若梨从来没有听过他讲过往的事,一时五味杂陈,好像依稀看见少年人的背影在苍茫乱世中渐行渐远,却怎么都看不清少年的面目究竟是谁,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了一句。
“后来,我被救回去,父亲说我擅自违抗军令,导致大军为我一人而动,将我杖责三十,罚跪三天。”元胜赢语气寥落。
若梨可以想象,永兴帝元承照年轻时是何等暴烈脾气,他对几个儿子的严苛,更早就名声在外。做这样一个帝王的儿子,只怕也很难享受承欢膝下的乐趣吧。
“我母亲就是个胡人舞姬,是父亲带兵时从路上抢来的,在行军的路上生下我。那时父亲整天都在四处征战,我长到五六岁,都很难见到他一面。母亲过世后,我就跟着营里的士兵学武。听说父亲每天都会巡视伤兵,有时还亲自给伤兵上药,我就想,如果我也能上阵打仗,也许他就会来看我了。”元胜赢低低耳语,不知是在讲给若梨听,还是讲给自己听,“父亲是全军统帅,我却没有丝毫优待,从最低等的步兵做起,两军对战,举着长矛列在战阵的最前方。如果哪一仗运气不好,小命就丢了。”
“我从来不羡慕谁,可是见到从珂那年,那小子真……真让人羡慕。娘的,他跟我同年,只不过小了几个月而已。不过那时候看起来又瘦又小,比我差了不只一个头。父亲拉着他的手,吃饭的时候还把他抱在膝上,跟我和大哥说,这是你们的弟弟。我那时候,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想尽办法欺负他。这小子也拧得很,挨揍从来不求饶。”
听他说起从珂,若梨有几分尴尬,又觉得他言辞语气间,其实与寻常人家的哥哥讲起弟弟,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有一个龙袍加身的父亲,如果不是家事就是国事,他们或许也可以做成平凡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