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徐徐回头,发未束,衣带半解,见到来人,毫无惊慌神色,缓缓起身作揖为礼:“子言莽撞,惊扰了各位贵眷。”正是自永兴帝即位后便久未露面的陆析。他如此衣衫不整,分明无礼至极,但众人却生不出半点怨忿,反而觉得似乎自己惊扰了雅士,抱歉得很。平日里元绪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脸上霞光一片,难得地默不作声,躲在若梨身后,偷眼去看陆析。
陆析告罪到偏房换了衣衫,束腰广袖,当真是仪度翩翩。他向众人拱手道:“子言蒙天佑皇帝厚爱,发愿在此日夜祷祝,今日思及往事,一时抑郁难当,清啸数声,不想与诸位贵眷相遇,多有不敬之处,子言愿以薄茶赔罪。”
慕皇后还未发话,元绪儿已经抢着说:“陆公子太客气了,闻此雅音,我们欢喜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既然有好茶,我们就叨扰一杯。”
元绪儿是永兴帝元承照早年带兵攻克绪州时出生的,向来极得他宠爱,平日里就是没礼也能讲出三分来,从来不曾向人服软。今日却一反常态,对陆析如此低眉顺眼地客气应承,众人都明白了几分,心中暗笑。一袭白衣,配青木冠,腰缀璞玉,陆析衣冠行止处处透着名士风流,也难怪元绪儿这样骄傲的小姐会独独看中了他。
若梨在最后敲无声息地跟着,想到在天佑帝最后一晚所听所见,心里为元绪儿担心不已。她性子娇纵,心地却天真不谙世事。恋上这样心思诡诈的人,恐怕她一生难逃情劫。再普通不过的山房,白壁之上以草书直接题写着谢安的四句诗:“朝乐朗日,啸歌丘林;夕玩望舒,入室鸣琴。”笔触自在写意,行云流水一般,如果装裱起来,称得上上佳之作,偏偏却随意题写在简陋墙壁之上。
元绪儿看了半晌,叹道:“好句,字更好!”陆析在一旁含笑应答:“公主谬赞。”并不过分自谦。
他在屋中一角拉出根雕茶桌,屈膝跪坐,以红泥小炉煮水,向紫砂壶中投茶。以焚香合掌之法起势,以丹霞蒸云之法煮水,以法海观潮之法候汤,以法轮常转之法洗杯,以香汤浴佛之法烫壶,以漫天花雨之法冲水,以万流归宗之法洗茶,以偃溪水声之法分茶,以普渡众生之法礼敬。繁芜步骤被他做得有条不紊,更将茶道与山寺禅意相融合,意态闲适,意境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