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曹家的织造府高墙碧瓦,只能看到大房子大树和后墙,里面的好精致却被遮挡严实了,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边一带花园里,树木山石,也都还有葱蔚洇润之气,如今都在雪色中若隐若现,迷茫一片,不由对着那自小生长之所狠狠地落了几滴泪,却也无法,只得同着叔叔向回走去。
那些过往,就这样淡出了他的世界吗?还是他此生,注定要远离繁华,清贫悲苦外,还要心上负担这许多重负?
那数间矮房并不远,就在这祖坟边,原是听从了太子之女天香临终所言,趁着尚有余力之时,在祖坟边置下的些许产业,几间矮房、数亩祭祀田地,以及曹家历代藏书,便是这里的一切安置,原本是供看坟人居住,四时扫墓方便些罢了,没想到曹家败落后,居然成了子孙栖身之所。
叔侄倆裹紧了大袄,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走来,雪中那行歪斜的脚印瞬间便被北方刮起的雪覆盖了去,再寻不到一点痕迹了。
屋内,燃着暖暖的炉火,那蕙兰荆钗布裙、农妇装束,正雪中拾柴进来,见她叔侄进屋,忙上前用那搭在墙角的毛巾去替拍打两人身上的残雪,一边说:“你两个去了许久,是不是有了曹先生的消息?”
雪芹叹气道:“这雪天苦日,哪里能找到父亲行踪!我与叔父去上坟了,明日便是新年,家徒四壁,连一丝过年的喜庆都没有,真是委屈了你了!”
蕙兰摇头笑道:“公子说哪里话来!蕙兰今日能侍奉公子左右,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哪里还谈什么委屈啊!”
曹颀跟着打趣道:“你两个伉俪情深,也不必在老叟我面前这般恩爱缠绵吧!”
原本一句玩笑之语,却令雪芹心中猛地一震,那好容易堆积起来的笑容,又僵硬在脸上。
蕙兰敏感地察觉到雪芹神色的变化,急忙道:“叔父取笑了!我只是照顾伺候公子饮食起居而已,大不了只是侍妾,哪里配与公子谈伉俪情深啊!”
见蕙兰多心,雪芹急忙换了脸色,好言安抚道:“承蒙你不弃,在危难中跟了我,没过一天安稳日子,我心中感激不尽,说什么侍妾正妻,我今生既然已与你结为夫妇,必当不离不弃,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蕙兰忧心忡忡看着雪芹道:“多谢公子不弃。只是,我还是惦念小姐。子佩姨姨临终对襄玉小姐那般放心不下,红钰姨姨也是为了护着小姐而死,我们当真再去寻找和搭救襄玉小姐了吗?”
搭救襄玉?雪芹的心上,如被刺了一刀般,血迹斑斑,痛不可挡!
他何尝不想搭救襄玉!
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正说着,屋门被忽的一声推开,一个公子装束样的年轻人大踏步进来,朗声道:“救人也好,寻人也好,书稿传世也好,岂是你堂堂男人在屋子里哀叹,便能成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