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实在太冷,冰封雪盖,万里寒素。
最冷的,还是人心,人情。冻僵的,全是胸中澎湃的血脉和痴情。
雪芹对着窗子举起杯,醉醺醺吟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假,真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说着,仰起头,又一杯酒灌下肚中。
那书,还写吗?怎么写?父亲带走的半部书稿,他也并未阅读,虽立意不必按父亲之意全然重现,只是,黛玉死了,宝钗死了,宝玉出家了,大观园花落水流红,姹紫嫣红都化了断壁残垣,他何忍心,写这些悲凉人世?
比书中的悲怆更锥心的,是坊间茶余话后的闲谈,什么七皇子秘密建储,被人谋害,什么后宫内嫔妃疯癫、冤鬼频现,又什么皇妃私通、龙颜大怒,原本宫中之事在民间,无风都要三尺浪,稍有点风吹草动,无不传得波澜壮阔。
雪芹不听,不信,却还是忍不住万般挂怀,那背负着命运重担的女子,可一向安好?
他一杯一杯地喝着,烈烈的酒总喉间滑过,不知道酒入愁肠,是否也化了相思泪。
“曹公子怎么这么闲情雅致,一个人自斟自饮?”一个人影挡在他面前,声音低沉,带着落寞萧索,雪芹抬头,却是弘皎与侍卫陈仝。
雪芹摇头冷笑道:“没想到王爷也回来这样的小店,咱们还真是有缘。”仍旧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并不起身施礼问好。
弘皎也不在意,在旁边拉了张椅子来坐下,又示意陈仝也坐。陈仝唯唯诺诺:“还是求王爷先带了小的去见见娘子和孩子,这酒么,改天再喝可好?小的是悄悄溜了出来的,这万一被万岁爷得知,怕是就麻烦了!”
弘皎冷冷哼道:“你还能与你娘子孩子见面,本王却是天人永隔、再见只能在梦里了!你急什么,难得遇到曹公子,本王也算找到个可以说句话的人,怎么能就走!”
“王爷您这两年来一直身体不好,今儿难得舒坦些,这酒,还是罢了!”陈仝仍是劝阻。
雪芹呵呵笑道:“难得王爷还肯念旧,草民还以为,人死如灯灭,早就化了烟云!既然王爷多情若此,这酒还真得喝上几杯!”说着便将酒斟上了。弘皎也不推辞,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如此几杯酒下肚,弘皎的脸色红了,眼神也飘忽了,叹气道:“天下之大,我弘皎居然连个痛快喝酒的地方都没有,连个痛快讲话之人都找不到,可悲可叹!”
雪芹接口道:“您与怡亲王,尚有兄弟手足,奈何我曹家,如今孙男第女,只剩下我一个了!”
弘皎猛地将酒杯一顿:“莫要再提起弘晓!当日如果不是他贸然闯入,茹缇何至于难产而亡!念在他是本王的亲兄弟,本王下不去手,换了别人,看本王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了!”
“碎尸万段?王爷您得先能找到怡亲王爷才成啊!怡亲王爷如今真真是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满京城的酒榭歌台、莺莺燕燕,就没有不认得他的了。原本还与草民一起吟诗作赋、撰文写字,不瞒王爷,连王爷的菊花诗,怡亲王爷都誊录了写进了草民的书中。可是自从茹缇过世之后,他就变了个人。”雪芹说着叹气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您二位王爷,怎么说也是亲兄弟,更何况,茹缇之死,即便不是早产,错也不在怡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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