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敲打在寂静的书房里,也敲打在罗梓紧绷的心弦上,“今天上午,刚刚收到了权威司法鉴定机构出具的、具有完全法律效力的正式结论。”
罗梓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报告最终确认,” 韩晓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瞬间变得紧张而期待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说道,“之前举报材料中涉及的银行流水、通话录音、秘密交接照片等所有‘证据’,均为伪造。伪造手段专业,但经不起最先进技术的检验。你的嫌疑,从技术层面,已经可以完全排除。”
完全排除!
罗梓的心脏,因为这几个字,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镇定。他感觉自己的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清白了……他终于清白了!那些压得他几乎窒息的污蔑和恐惧,终于可以卸下了!
“太好了……谢谢韩总……” 他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带着激动颤音的声音说道。
然而,韩晓的脸上,并没有因为他这如释重负的反应,而产生任何波澜。她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锐利,仿佛在提醒他,事情远没有结束。
“但是,” 韩晓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目光中也迸射出锐利如刀的寒芒,“技术鉴定排除嫌疑,只是第一步。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了结,也不意味着,你和我,就可以高枕无忧。”
罗梓的心,因为这句“但是”,再次沉了下去。他紧张地看着韩晓。
“周董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人,绝不会因为一份鉴定报告,就轻易罢手。” 韩晓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他们一定会寻找新的攻击点,或者,利用这份‘失败’的伪造证据事件,在董事会和舆论场上,制造新的麻烦,质疑调查的公正性,甚至……将矛头再次指向我,质疑我‘包庇’、‘因私废公’。”
她的分析,冷静,犀利,直指核心。罗梓刚刚升起的那点轻松,瞬间被更深的担忧所取代。是啊,对手如此阴险狠毒,怎么可能就此认输?
“而且,” 韩晓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也似乎……更加沉重,“我们内部泄密的调查,虽然通过王姐那条线,挖出了一些线索,也控制了几个可疑人员,但真正的‘大鱼’,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可能直接与‘坤叔’或陈永坤勾结的内鬼,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那份被泄露的文件编号,就像一个悬在我们头顶的、不知道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内鬼未清,危机未除。罗梓的心,因为这番话,而更加沉重。
“所以,” 韩晓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罗梓脸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指令,和一种……冰冷的、近乎“公事公办”的决断,“你的‘配合调查’和‘引蛇出洞’计划,需要立刻、正式启动。而且,因为技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你的‘嫌疑’洗清,这个计划,可以以一种更加‘主动’、也更加‘危险’的方式推进。”
更加主动?更加危险?罗梓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我已经让人,以‘非正式’的方式,将你‘嫌疑排除’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韩晓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她的布局,“同时,也会‘暗示’,因为你在此次事件中‘表现配合’、‘身世可怜’,我可能会考虑,在适当的时机,以‘低调澄清’或‘有限度露面’的方式,重新将你纳入‘视线’。当然,这些‘风声’,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目的是刺激对手,让他们在得知‘伪造证据’失败、而你即将‘重获自由’甚至可能‘重新得宠’的情况下,产生焦虑,或者……产生新的、更直接的、对付你或利用你的念头。”
她这是在……再次把他当作“诱饵”?而且,是在他刚刚洗清嫌疑、或许可以暂时“安全”的时候,再次主动地、将他推向风口浪尖,推向对手可能更加疯狂和直接的攻击之下?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罗梓。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是韩晓在巨大压力下,所能采取的、最主动、也可能最有效的反击策略。而他,作为这个计划的核心“诱饵”和“变量”,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明白了。” 他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扭曲的坚定,“我会……按照您的计划做。”
韩晓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确认”或“评估”的意味,但转瞬即逝,又被更深的、冰冷的思虑所取代。
“具体的安排和注意事项,李维会再和你详细沟通。” 韩晓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那场关乎他安危和整个计划走向的谈话,只是她繁忙日程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环节,“从现在起,你在这栋别墅内的活动限制,会适当放宽。你可以去花园散步,也可以去一层的图书室。但外出和通讯,依然严格禁止。你的‘状态’,需要调整。要表现出一种……‘劫后余生、对陷害者愤恨不已、急于找出真相、同时对我心存感激、但又对自身处境和未来充满不确定’的复杂情绪。这对你接下来的‘表演’,至关重要。”
劫后余生,愤恨,急于找出真相,心存感激,对自身处境不确定……罗梓在心中默念着这些关键词。这不就是他此刻内心,最真实、也最混乱的写照吗?只是,韩晓要求的,是“表演”,是“控制”下的流露。而他真实的情绪,却远比这更加汹涌,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是。” 他再次应道。
“另外,” 韩晓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关于你母亲那边。最新的医疗评估报告显示,她的身体状况稳定,新的免疫抑制方案效果良好。肾源匹配的优先级,暂时没有变化。你可以放心。”
母亲……稳定……罗梓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至少,母亲那边,是好的消息。这也是韩晓在向他展示“胡萝卜”,确保他会“配合”。
“谢谢韩总。” 他低声道谢。
韩晓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重新拿起笔,目光重新聚焦在文件上,用那清晰而平稳的、不容置疑的语调,淡淡地说:
“好了,没别的事了。你出去吧。”
你出去吧。
又是这句话。与清晨那句,一模一样。平静,清晰,不带任何情绪,标志着谈话的结束,也再次,将他,从她的“工作领域”和“私人空间”中,平静地、无情地,“请”了出去。
迅速重建的冰冷外壳。不仅修复了昨夜短暂的“裂痕”,甚至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冰冷,也更加……密不透风。
罗梓缓缓地站起身,对着书桌后那个重新沉浸在工作中、仿佛他从未存在过的、挺直而冰冷的侧影,微微欠身。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迈着沉重而虚浮的步伐,走向书房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走廊里,阳光依旧明亮,空气依旧冰冷清新。
罗梓站在门口,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中那因为“洗清嫌疑”而升起的一丝微弱轻松,早已被韩晓那“迅速重建的冰冷外壳”和随之而来的、更加危险的“新任务”,冲击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更加沉重的疲惫、恐惧,和一种……清晰的、冰凉的认知:
昨夜的一切,那场短暂的、越界的“亲密”,那“一闪而过的柔软目光”,都如同投入这片冰冷深潭中的、微不足道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早已被潭水本身的巨大惯性和深不可测的寒冷,彻底吞噬、抚平、掩盖,不留一丝痕迹。
他和她之间,依然是那条清晰、冰冷、充满算计与危险的、名为“掌控与被掌控”、“利用与被利用”的单行道。
而前方的路,因为“伪造证据”的失败和“引蛇出洞”计划的正式启动,将变得更加凶险,更加扑朔迷离。
他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她划定的、冰冷而危险的道路,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