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移开的、投向窗外灰蓝色天空的目光,平静,疏离,不带一丝波澜,像一道冰冷无形的墙壁,在韩晓与罗梓之间骤然立起,将昨夜那场充满了混乱、脆弱、依赖和笨拙守护的、短暂而奇异的“亲密”,彻底隔绝、封存,也无声地宣告了它的终结。清晨清冷的光线,穿过窗棂,切割在两人之间那片沉默的空气里,仿佛也带着一种凛然的、不容置疑的、属于白昼现实的清醒和寒意。
罗梓僵坐在地毯上,维持着那个仰头、僵直的姿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那道目光移开的瞬间,彻底凝固、冻结。心脏沉入冰渊,四肢百骸一片麻木的冰凉。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因为长时间蜷缩和僵硬而产生的、尖锐的酸痛和麻木,也感觉不到地毯透过单薄家居服传来的、地面的冰冷。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双刚刚移开、此刻只留给他一个平静而遥远侧影的眼睛上,和那目光中,最后残留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昨夜的一切,他所有的担忧,笨拙的照顾,那份不合时宜的、带着惶恐的“心意”,甚至包括她默许的靠近和依赖……都被这平静的一瞥,轻描淡写地、彻底地,划归为“过去”,划归为一场“意外”,划归为不再需要被提及、被记忆、甚至被“看见”的、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像一个误入他人领地、短暂地被允许停留片刻、此刻却被主人用目光平静“请”出的、无关紧要的闯入者。没有斥责,没有感谢,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指令。只是移开目光。用最无声、也最决绝的方式,告诉他:这里,不再需要你了。你可以离开了。昨夜的一切,就留在昨夜。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近乎灭顶的自我厌弃,瞬间将罗梓彻底淹没。他早该知道的。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她会因为他守了一夜、煮了一碗粥,就对他另眼相看?期待那场病痛和脆弱,能打破他们之间那道冰冷而坚固的阶级与权力壁垒?期待她醒来后,会用一种哪怕只是稍微温和一点、不那么冰冷的眼神看他?
可笑。可悲。他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只有冰冷的契约,赤裸的利益交换,和一场接一场、充满算计与危险的利用。那些在恐惧和绝望中滋生的、扭曲的依赖和复杂情愫,那些在她病中意外流露的、短暂而无力的脆弱,都不过是这场冰冷交易中,最微不足道、也最不合时宜的、危险的杂质。而她,韩晓,永远清醒、永远理智的韩晓,显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能在意识恢复的第一时间,就用这种最平静、也最无情的方式,将一切拨回“正轨”。
罗梓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她投向窗外的、平静而遥远的侧影。他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的双手,感觉眼眶深处,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和灼热,汹涌而上。他用力地、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再次尝到一丝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混合着巨大委屈、失落和自嘲的呜咽,狠狠地、咽了回去。
他不能哭。他没有资格哭。尤其是在她面前。那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笑,更加廉价,更加……不配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
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像她无声命令的那样,像一个自知做错了事、被主人无声驱逐的、识趣的宠物,安静地、迅速地,从这里消失。
他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那因为长时间僵坐而麻木、冰冷的四肢,开始动作。他先是用双手,撑住冰冷的地面,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因为血脉不通和极度的僵硬,完全不听使唤,刚一用力,就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和无力感,让他身体猛地一晃,差点重新栽倒在地。他连忙用手肘撑住沙发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发出更大的、可能惊扰到她的声响。
这个狼狈的过程,沙发上的韩晓,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依旧维持着那个望向窗外的姿势,侧脸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中,平静无波,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身后地毯上那个挣扎起身、狼狈不堪的男人,漠不关心,视而不见。
罗梓的心,因为这彻底的漠视,而再次狠狠抽痛了一下。他不再尝试立刻站起,而是就着撑住沙发的姿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活动着麻木刺痛的双腿,等待着血液重新流通,等待着那令人难受的刺麻感渐渐消退。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两分钟。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罗梓那极力压抑的、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清晨的鸟鸣。
终于,腿部的麻木感减轻了一些。罗梓再次尝试,用手撑着沙发边缘,借力,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蜷缩和僵硬,让他的腰背也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他不得不微微弯着腰,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站直身体。
他站在沙发边,距离韩晓的侧影,不过两步之遥。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起身的动静,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带着一夜疲惫和紧张的气息。但她依旧没有回头,没有看他。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正在离去的背景噪音。
罗梓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挺直而单薄的、沐浴在晨光中的背影。她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清晰而优美,也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易碎的苍白。那件米白色的羊绒开衫,因为她坐起的姿势,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截白皙而优美的脖颈,上面依稀还能看到昨夜他擦拭汗水时留下的、极其轻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这一切,都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间书房里最后一丝属于她的气息,也吸入肺腑,刻进记忆深处。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犹豫,迈着依旧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朝着书房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很慢,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像生怕惊扰了什么,又像在无声地告别。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那破碎的、冰冷的心上。
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然后,轻轻地,拧动,拉开。
“等等。”
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平静,清晰,带着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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