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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清晨醒来时的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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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的情绪,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心悸的速度,迅速褪去、冷却、凝固、重塑。

    如同冬日清晨湖面的薄冰,在阳光照射下迅速凝结、加厚,最终封冻一切涟漪和水波。也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在短暂的启动延迟后,迅速恢复到预设的、冰冷而精准的程序状态。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平静。一种近乎漠然的、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和距离感的平静。那目光,在罗梓脸上停留,没有厌恶,没有愤怒,没有感激,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只有一种纯粹的、冷静的、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或审视一个陌生人的、彻底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表达,都更加让罗梓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灭顶的绝望。

    她醒了。彻底地醒了。从身体到灵魂,从昨夜那场意外的、短暂的脆弱和依赖中,彻底地、无情地、抽离了出来。重新戴上了那副名为“韩晓”的、冰冷、坚硬、无懈可击的面具。

    罗梓的心,在那平静的目光注视下,一路沉坠,沉入无底冰渊。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他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无法移开目光,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做出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只能那样僵硬地、近乎卑微地,仰着头,承受着她目光的审视,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早已知道自己罪无可赦的囚徒。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越来越亮,逐渐驱散了书房里的朦胧。那道金色的、锐利的光线,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清晰地切割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清晰地勾勒出沙发上韩晓那张恢复了平静、却依旧带着病后苍白和疲惫的容颜,以及地毯上罗梓那写满了惶恐、不安、疲惫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期待的、僵硬的脸。

    四目相对。在这清冷的、崭新的、充满了现实规则的清晨。

    一个高踞在柔软的沙发之上,虽然病容未褪,却已重新披上了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铠甲,目光平静而疏离,掌控着绝对的主动和审视权。

    一个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之上,衣衫皱褶,脸色憔悴,眼中写满了彻夜未眠的疲惫、被“抓现行”的惶恐、以及那点卑微的、渴望得到一丝回应的、冰凉的期待。

    界限,如此清晰。距离,如此遥远。

    昨夜那场充满了混乱、脆弱、默许和无声守护的意外,那碗带着体温的白粥,那些笨拙的触碰和小心翼翼的擦拭,那些在寂静深夜里悄然滋生、又被他强行压抑的、复杂难言的情愫……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清晨清晰而冰冷的目光对视中,如同阳光下脆弱的泡沫,无声地、彻底地,破灭了。

    只剩下现实的、冰冷的、不容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韩晓的嘴唇,在晨光中,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那双恢复了全部清明和冷静的眼眸,平静地、深深地,看了罗梓最后一眼。

    那一眼,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在无声地、重新划定着什么。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特有的、却又不容置疑的优雅和力度,移开了目光。那目光,不再落在他身上,而是转向了窗外那片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冰冷的、属于白昼的天空。

    仿佛,沙发上这个蜷缩守候了一夜的男人,这个刚刚与她有过一场短暂而越界的“亲密接触”的男人,这个眼中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男人,从未存在过。又或者,存在过,但此刻,已经不再重要,不再需要被纳入她清醒后的、井井有条的、现实的世界考量之中。

    她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如同拂去衣袖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而罗梓,就那样僵在原地,在她移开目光的刹那,感觉心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名为期待的火星,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旷的、回荡着无声风啸的黑暗。

    清晨醒来时的四目相对,始于迷蒙,经历震动,终结于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平静。

    天,彻底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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