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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梦呓中泄露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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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的商业帝国、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和永远处理不完的危机。母亲这个词汇,如此家常,如此温暖,如此充满依赖和柔软,与她平日展现出的、那个无坚不摧的“铁娘子”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别、也令人心痛无比的对比。

    她在梦中遇到了什么?是童年温馨的回忆?还是……失去了母亲的伤痛和遗憾?又或者,是在这无边无际的压力和孤独中,潜意识里对那份早已失去或遥不可及的、名为“母亲”的温暖和庇护,产生了最深切的渴望和呼唤?

    罗梓不敢想,也不敢再听下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卑劣的、可耻的窃听者,正在偷听一个疲惫灵魂在睡梦中,最不设防、也最疼痛的**和呓语。每一句模糊的梦呓,每一个细微的蹙眉,每一次无意识的蜷缩,都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又残忍地翻搅,带来鲜血淋漓的疼痛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混杂着巨大同情与无力感的窒息。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这是侵犯,是亵渎,是对她隐私最不可饶恕的践踏。即使她永远不会知道,即使这只是梦中的无意泄露,他也无法再承受这种听着她痛苦梦呓、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心疼揪心的煎熬。

    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因为动作太大,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小圆几,圆几上的托盘和粥碗,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叮——”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沙发上的韩晓,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了。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颤抖了一下。那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瞬间蹙得更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痛苦的结。她的呼吸,也骤然变得急促、紊乱起来。嘴唇再次开合,发出了一声更加清晰、也带着明显惊惶和不安的梦呓:

    “……谁?!……不……别过来……”

    她的声音,因为惊惶而微微拔高,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但其中的恐惧和抗拒,却清晰可辨。她的手,也从毯子下猛地伸出,在空中无意识地、慌乱地挥舞、抓挠了一下,仿佛想要推开什么靠近的、令她恐惧的事物,然后,又迅速地缩回毯子下,整个人更加用力地、如同受惊的刺猬般,蜷缩了起来,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的柔软和毯子的包裹之中。

    她在害怕。在梦中,害怕着“谁”的靠近。

    这个认知,让罗梓的心,如同被浸入了最冰冷的寒潭,瞬间冻结。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是他!是他不小心弄出的声响,惊扰了她的睡眠,将她拖入了更深的、充满恐惧的梦魇之中!他不仅窥听了她的梦呓,还打扰了她的安宁,甚至可能……让她在梦中重温了某些可怕的、不愿回忆的场景!

    “对不起……对不起……” 罗梓在心中无声地、疯狂地呐喊、道歉。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再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加剧她的恐惧和不安。

    他死死地盯着沙发上那个因为梦魇而剧烈蜷缩、微微发抖的身影,看着她苍白的额头上再次沁出的、冰冷的汗珠,看着她那在睡梦中依旧写满了惊惶和抗拒的、紧蹙的眉头,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失去了血色的嘴唇……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冲动,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他想冲过去,握住她那双在空中无意识挥舞、此刻又紧紧攥着毯子边缘的、冰凉而颤抖的手;他想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样,告诉她“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他想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却在此刻无比虔诚的体温和存在,驱散她梦中的恐惧和寒冷,给予她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真实的、触手可及的温暖和安全感。

    可是,他不能。

    他没有任何资格,也没有任何立场,去做这些。他只是罗梓,一个因为契约和意外而闯入她生活的、麻烦的、需要被掌控和利用的“男伴”。他连触碰她的指尖,都是一种僭越,更遑论在她最脆弱的、意识不清的时刻,去给予她所谓的“安慰”和“保护”。那只会让她在醒来后,感到更加的被冒犯、被侵犯,甚至可能……对他产生更深的厌恶和警惕。

    他只能像个最无用的、最可悲的木头人一样,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梦魇中挣扎、恐惧、无助,而自己,却连发出一点声音去唤醒她、或者给予她一丝安慰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自我厌弃,瞬间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像个罪人,一个卑劣的、无能的、只会带来麻烦和伤害的罪人。

    就在这时,也许是梦魇达到了顶点,也许是身体的本能保护机制启动,沙发上的韩晓,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近乎呜咽的吸气声,然后,整个人猛地一颤,那双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这一次,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没有了初醒时的迷蒙和茫然,也没有了刚才梦魇中的惊惶和恐惧。只有一片空洞的、失焦的、仿佛灵魂还未从某个可怕的深渊中完全挣脱出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种近乎死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胸口因为刚才梦魇的余悸和骤然惊醒,而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不稳。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如同上好的白瓷,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脖颈上,甚至那从毯子边缘露出的、精致锁骨上,都布满了冰冷的、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令人心慌的、脆弱的光泽。

    她就那样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刚刚经历过巨大痛苦、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气和情绪的、精致而易碎的人偶。

    罗梓的心,因为看到她这副模样,而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他几乎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绝望的、仿佛能将周围空气都冻结的、无声的哀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醒了。从那个可怕的梦魇中,惊醒了过来。但醒来的世界,对她而言,是否就比梦境更好?那些压在身上的重担,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那些无人可诉的孤独和压力……是否,比梦中的恐惧,更加真实,也更加令人窒息?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的韩晓,看起来是那么遥远,那么冰冷,那么……生人勿近。仿佛在她周身,筑起了一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固、也更加冰冷的、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人,包括他,都彻底地、无情地,隔绝在外。

    梦呓中泄露的心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隐秘的、疼痛的涟漪,也让她在惊醒的瞬间,重新披上了一层更加厚重、也更加令人心碎的、名为“孤独”与“防御”的冰冷铠甲。

    而他,这个无意中窥见了她最脆弱一面的、无能的旁观者,除了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冰冷中,承受着那无声的凌迟和灭顶的无力感之外,依旧……别无选择,也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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