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是真实的,有效的。混乱的思绪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按下了暂停键。
一下,两下,三下……
他不断地将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泼在脖子上。冷水顺着脸颊、脖颈流下,浸湿了衣领,带来持续的、令人颤抖的寒意。最初的刺痛过后,是一种麻木般的清醒开始蔓延。心跳似乎慢了一些,虽然依旧沉重,但不再那么疯狂。呼吸也渐渐从濒死的急促,变得深长而颤抖。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水流顺着发梢、脸颊滴落,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但眼中那种濒临崩溃的茫然,似乎被这强制性的冰冷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死寂般的清醒。
错了。无法回头了。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立刻冲出去,骑上电动车,永远消失。赌一个她不会报警、或者报警也找不到他的渺茫可能。然后余生都活在恐惧和谴责中。二,留下,面对。承担一切后果。坐牢,身败名裂,母亲无人照顾……
哪一个,都是地狱。
冰冷的触感从皮肤渗透到骨髓,也似乎冻结了部分翻腾的情绪。在极致的寒冷中,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像冰层下的暗流,缓缓浮现。
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不是逃走,也不是傻等着她醒来面对毁灭。而是……做点什么。在她醒来之前,做点什么。哪怕微不足道,哪怕无法弥补,但至少,能表达一点点……他不是蓄意作恶,他后悔了,他愿意承担……哪怕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微弱,却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该做什么?
道歉?当面?他不敢。他怕看到她眼中的憎恨和恐惧,那会让他立刻崩溃。
解释?说他被认错,一时冲动?这听起来像是最无耻的借口。
写下来?
对,写下来。把想说的话写下来。道歉,解释(哪怕苍白),留下联系方式……然后,离开。把决定权交给她。是报警,还是当作一场噩梦遗忘,都由她。这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像个人一样的事情。
这个想法让他冰冷麻木的身体里,似乎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热流。虽然前途依旧一片黑暗,但至少,他有了一个可以暂时抓住的、具体的行动目标。
他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深深地、颤抖地吸了几口气。镜中的男人,眼神依旧空洞,脸色依旧惨白,但似乎不再是最初那副完全崩溃的模样。冰冷的清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光洁的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清醒,伴随着刺骨的寒冷和更深的绝望,一同降临。
他必须在她醒来之前,写完那封信。然后,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转身,他看向卫生间的门。那扇薄薄的门板之外,是他必须面对的、已然铸成的错误人生。而现在,他至少有了一个方向,哪怕这个方向,可能通向的依旧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