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铁匠停下敲打,抬起头,用那只独眼瞥了巴刀鱼一下,眼神浑浊却锐利:“普通马?通人性?小子,马蹄铁不是鞋,不合脚能要命。把马牵来,我得亲眼看看蹄子,量量尺寸。”
巴刀鱼没办法,只得返回小馆。跟石岩说了情况。石岩沉吟一下,对追风点了点头。追风温顺地站起身,跟着巴刀鱼出了门。
当巴刀鱼牵着一匹虽然瘦削但骨架匀称、眼神灵动、步伐沉稳的马出现在孙铁匠铺子前时,老头那只独眼猛地瞪大了。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围着追风转了两圈,又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追风的四蹄。
“好马!”孙铁匠嘶哑地赞叹一声,随即眉头紧锁,“但蹄子磨损得厉害,前蹄右掌还有旧伤隐裂……小子,这马绝不是拉车驮货的!你从哪弄来的?”
巴刀鱼硬着头皮重复了之前的说辞:“远房表叔的,逃难来的……”
“放屁!”孙铁匠啐了一口,“你表叔能养出这样的马?这马蹄形紧凑,蹄质坚硬,是长途奔袭的好料子!看这磨损,至少跑了上千里!还有这眼神……灵性过头了!”他盯着追风的眼睛,追风也平静地回视着他。
老头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老头子我多嘴。这世道,什么稀奇事没有。蹄铁我可以打,用最好的熟铁,反复锻打渗碳,保准合脚耐磨。但是……”他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现钱。”
三块大洋?巴刀鱼倒吸一口凉气。他这小馆一个月都未必能挣到这个数!
“孙师傅,这……太贵了,能不能……”
“嫌贵?拉走。”孙铁匠转过身,又拿起锤子,“好马配好鞍,好蹄配好铁。舍不得钱,等着它蹄子裂开废掉吧。”
巴刀鱼为难地看向追风。追风似乎听懂了,轻轻用鼻子碰了碰他的手,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信任。
一咬牙,巴刀鱼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暗红色的“赤血石”。这是他身上目前唯一可能值点钱、又不是现钱的东西了。
“孙师傅,您看这个……能抵工钱吗?”他将石头递过去。
孙铁匠不耐烦地回头,目光落在“赤血石”上,独眼瞬间凝固了。他一把抢过石头,凑到眼前,对着光仔细看了又看,又用手掂量,摩挲,甚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赤血石……还是成色不错的内蕴火纹……”老头喃喃自语,手指有些颤抖,“你……你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这种石头……怎么会落在你手里?”
“捡……捡的。”巴刀鱼含糊道。
孙铁匠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他摩挲着石头,独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渴望,有惋惜,还有一丝……追忆?
“这石头……值钱。”他最终说道,“远远超过三副蹄铁的钱。你确定用它来抵?”
巴刀鱼点点头。石头再好,也是死物。追风能恢复,石岩能早点好起来,或许对他更有用。而且,不知为何,他直觉这孙铁匠,或许能看出这石头的门道,甚至……知道怎么用?
孙铁匠沉默良久,将赤血石紧紧攥在手心,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蹄铁,我三天后给你。用最好的料,最好的工。另外……”他看向巴刀鱼,“这石头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说。还有,这马和它主人的事,也少打听,少掺和。有些浑水,不是你这小身板能蹚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巴刀鱼,转身进了铺子,炉火很快重新燃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有力。
巴刀鱼牵着追风往回走,心中波澜起伏。孙铁匠果然认得赤血石,而且态度如此慎重,甚至带着警告。这石头,还有石岩、追风,牵扯的东西,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危险。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又看了看身边安静温顺的追风。
这条路,既然踏上了,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三天后,蹄铁会打好。
而铁骨草……他得想办法去那些“煞气重”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城中村的黄昏,依旧喧嚣而混乱。但巴刀鱼知道,有些看不见的暗流,已经开始在这片最底层的土壤下,悄然涌动。而他,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旋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