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高僧,请到殿外庑房稍坐。”
“是。”
严峻答得简促,王峻却很满意,向萧弈招手,道:“如何请来的?”
“苦劝了许久,王相公竟一眼看出他是高僧?”
“比你识货。”王峻淡淡道:“老夫这一双眼,辨出过真龙天子。”
态度傲得,让萧弈根本不想多奉承一句,怕他上天。
拾阶登上紫宸殿,旁的臣子还没来,郭威竟已先到了,正在看奏折。
“陛下可考虑清楚了?”
“朕的顾虑,不怕与秀峰兄明说。”
郭威抬头一瞥,仿佛当萧弈不存在,自与王峻说话。
语气平和,如老友谈心。
“和尚与权贵无甚可怕,敢闹,一举荡平罢了,怕的是丢了人心,怕没了佛门与百姓的支持,大周失了正统,天下人转头支持刘崇、高保融、李璟、孟昶。”
王峻不认同,道:“陛下何时变得瞻前顾后了?钱粮丰厚才能兵强马壮,平定乱世,这才是最实在的,依臣之见,今日抑佛与否无甚好议的!只议如何抑佛才是。”
郭威合上折奏,有些心烦地出了口气。
萧弈却比王峻更体谅郭威的心境,毕竟第一次当皇帝,且还不到一个月,治理天下,岂是一拍脑门就决定的?
且他感觉到了,郭威想当一个好皇帝,但抑佛,短期内,必对皇帝的贤名有巨大的冲击,不解决这个顾虑,就是做了决定也心里不痛快。
想了想,他开了口。
“臣斗胆进言。”
“你又进谏,说吧。”
“臣以为,民心在实惠,而不在虚名,百姓求佛,求的是安居乐业,而非为佛门盘剥,陛下所忧乃一时之忧,臣或有一法,为陛下解忧。”
“有何办法?”
萧弈请求出殿。
到了殿外,四下一看,捉了一把石栏上的残雪,小跑回紫宸殿。
“请陛下伸手。”
郭威伸出那宽大的、满是厚茧与疤痕的手。
萧弈将那将要融化的雪水放了上去。
“这是?”
“竖子!”王峻叱道:“还敢胡闹,滚开!”
“浮名如冰雪消融,陛下何必为它而忧?”
郭威哑然失笑,骂道:“勺叨,说的屁话。”
萧弈道:“这是臣近来拜访高僧听来的禅语,觉得很有道理。”
郭威手一捏,把冰雪全给捏成了水滴,虽然没认同他的话,眉目间却畅快了不少。
“臭小子,去把那高僧带来,让朕见见。”
郭威显然也是识货的,待一看严峻禅师,当即文雅了不少,道:“阿弥陀佛,给大师搬条凳子。”
“陛下请垂询,小僧答过便走。”
“好,大师对他们所言抑佛之事,如何看待啊?”
“陛下既不知佛,亦灭不了佛。”
“何意?”
“佛祖在心,如何灭心?佛法为空,如何灭空?”
“朕拆毁天下寺庙、没收天下寺产。”
“此与佛何干?”
“朕勒令天下僧众还俗。”
“僧众已在俗尘,俗世有人向佛,佛在;无人向佛,佛亦在。”
郭威长舒一口气,抬手一指,叹道:“此为大德高僧啊。”
他显然意识到这件事没他想象中那么严重。
严峻道:“皇帝治国,佛家治心,陛下既已垂询完毕,小僧告退。”
说罢,合什行礼,往外走去。
郭威连连点头,对这个说法颇认可,并未下令阻拦严峻,看了萧弈一眼。
“你倒勤快,吩咐你一桩事,你做一连串。”
“陛下,臣请严峻禅师来,并非是为说服陛下,而是以他的名义,为陛下‘辩经’。”
郭威眼眸一亮,与王峻对视一眼。
王峻当即转身,吩咐道:“把大师请到枢密院,好生款待。”
由此,小朝议还未开始,先定了决心与法理,之后诸臣到来,只需议出具体章程,在大朝会时宣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