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而上。
……
大殿之中,数十名蒙古贵族早已按照地位高低分列两侧,垂手恭立。
为首的,正是土默特顺义王卜失兔,以及哈喇沁部的汗阿海。
殿前正中,一张高大的香案已经布置齐全,香炉中青烟袅袅,倒真是有模有样。
王世德清了清嗓子,也不废话。
“陛下有旨,跪下听令吧。”
没有反抗,也没有不忿。
多年的朝贡体制,早已让这些草原上的贵族磨平了不服。
抢劫归抢劫,名义归名义,对于下跪这种事,他们并没有太多抵触。
“呼啦啦”一阵响动,殿中的蒙古贵族们纷纷跪倒在地。
只是这礼仪毕竟没经过演练,终究不如久经训练的大明京官那般整齐划一。
有人叩了三次头,有人叩了五次,实在是乱糟糟的一片。
纷纷扰扰之后,总算是都行完了礼。
王世德的眼角抽了抽,只当没看见,又咳嗽一声,朗声开口。
“陛下有口谕传到!”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阵骚动。
曹文诏眉头一皱,往前踏出一步,舌绽春雷般喝道:“肃静!”
那股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煞气扑面而来,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王世德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朕统御四方,不分蒙汉,皆是子民。子民相攻,朕如何能够坐视?”
“虎酋兔憨狼子野心,此番虽被击溃,其人或许还会卷土重来。然明军六师,不可能常驻此处。”
“尔等土默特部、哈喇沁部,与鄂尔多斯部、永邵部一起,各选使臣入京。每部限三人,共商往后章程。”
“钦此。”
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才响起参差不齐的回应:“臣……臣等领旨。”
众人又凌乱不堪地拜了几拜,这才在王世德的示意下站起身来。
王世德与众贵族面面相觑,殿中一时间荡漾着尴尬的气氛。
不是?这就没了?
片刻后,还是顺义王卜失兔硬着头皮,率先开口:“这位大人,不知……圣旨在哪?”
王世德眼睛一瞪,厉声斥道:“口谕还不够吗?非要见到圣旨才肯遵从?尔是何居心!”
曹文诏更是配合着,皱眉往前逼近一步,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那股迫人的压力,让卜失兔的脸色瞬间白了。
哈喇沁部的汗阿海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躬身道:“天使息怒,顺义王并无半分不敬之意。只是,过往朝廷传旨,皆有黄绫圣旨为凭,此番只有口谕,我等……我等确实有些疑惑。”
王世德见他态度恭敬,神色稍缓,冷哼一声道:
“国朝如今已有千里电光台传讯,京师之令,瞬息可至大同。”
“是故此番口谕先到,载有同样内容的圣旨,则还在路上,三两日后,自然也会到达。”
“千里电光台?瞬息可至?”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哗然,一个个交头接耳,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怎么听起来和白莲教的说法那么像?
汗阿海与顺义王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看这少年天使的神情,以及他身后那尊煞神的威势,眼下绝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汗阿海压下心中的惊疑,又问道:“不知天使大人,这入京的时间,定在何时?可否容我等与鄂尔多斯部商议之后,赶在陛下万寿节时,一同入京朝贡?”
王世德道:“此事你等自行商议便可,陛下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在今年之内入京。”
“是,是。”汗阿海连连点头。
殿中一时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其实众人心中还有无数的疑问。
什么六师不能久留,那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走?
先前许诺给大明的两千匹战马,一万头牛羊,又该何时,以何种方式移交?
还有,以往入贡,土默特一部便有一百五十人的规制,可以夹带大量私货,沿路贩卖采购。
如今限定“每部三人”,这个“部”,是指整个土默特,还是指下面诸多台吉的小部落?
若是前者,那这次入京,可就亏大了。
但无论如何,这些话,终究不适合在这等场合问出来。
最终,还是顺义王卜失兔站了出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为贺王师大胜,我等已备下薄酒,还请天使与曹将军务必赏光。”
王世德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本官还要往鄂尔多斯部传信,不能久留。”
“天使一路劳顿,路途不熟,”一个蒙古贵族连忙劝道,“不如今日在此稍歇一日,明日我等选派熟悉路径的向导,护送天使前往,岂不更为稳妥?”
王世德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他确实不知道去鄂尔多斯部的路。
更关键的是,借着这场宴请,或许也能再窥得几分胡虏内部的情形。
史书上都是这样说的!将军单骑入敌营,纵横捭阖,挫其锋芒。
沉吟片刻,他终于点了点头。
“……行吧,前头带路便是。”